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对陈丹青来说,这也许是毕生难忘的一次经历,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幕幕凄惨的画面,也不知是何时睡着,又是何时醒来,怔了半晌,少年缓缓坐起,往事如潮水,一时涌上心头。

恍如隔梦。

长夜未央,远山似黛,朦胧一片的夜色里,有淡淡光亮孕育其中,夜风轻悄悄的吹过,像是女子温柔的手,抚过少年的脸颊,风干那眼角残留的泪痕,一如昨夜的梦,随风散去。

或许只有这样安静的夜晚里,或许只有这样孤寂的环境里,他才能真正袒露出内心的情绪吧。

任他如何少年老成,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忘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罢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或许对他来说,昏迷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总好过如今的辗转难眠,身上的伤口在逐渐好转,可内心的伤口,又该如何痊愈?

少年安静的倚坐在枯木旁,抬头看着远方,一轮明月倒映在河水之中,厚厚的阴云遮蔽了光亮,半遮半露。

看着这样清冷的夜色,他脑海中忽然出现的是海棠姑娘的身影。

一别多日,她还好吗?

对于袖手旁观的蒲家,陈丹青有足够的理由去厌恶,但对于海棠姑娘,他却生不出半点责怪的心思来,有的只是遗憾和怅惘,若没有海棠姑娘,他或许早已死在了饶城之中,这一路以来的相处,少年就算再不开窍,也明白了彼此心底暗藏的那一抹情愫,只是事到如今,两人终究是走上了一条陌路,在彼此的世界里,再无任何交集的可能,她依旧是那个最璀璨耀眼的蒲阳郡主,而昔日那个从饶城里走出来的少年,或许只是她生命长河里不起眼的一抹点缀。

亦或许,桃源秘境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当她听到这样的消失时,也会像自己这样想她?也会伤心难过吗?

陈丹青自嘲的笑了笑,终究知道多想无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夜,寂悄悄。

晚风轻缓,却裹着一股刺骨的凉意,还有些许潮湿,吹在身上,让人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和那破损的衣物一起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陈丹青稍微活动了身子骨,却感觉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霎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那些折断的骨骼还在,想要彻底痊愈,不知道要休养到何年何月,不过在此之前,却要先将断骨接好,若不然等过上一段时间,伤口痊愈,断骨错位生长,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好就好在这些都只是皮肉之伤,最严重也不过骨骼断裂,并不算真正的内伤,若是伤及到五脏六腑,他根本也活不到现在,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太上章在最后的关头护住了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威能,饶是如此,陈丹青也九死一生,差点陨落其中,恐怕就连孔杨两家的人,也没想到陈丹青能从里面逃过一劫,不过他们是为了太上章而来,势必要再去探寻那处地方,一旦仔细观察,必然会发现端倪,所以对陈丹青而言,危机还远远不曾离去,更何况以他如今的状态,比起当初在饶城的时候都不如,神魂更是被狠狠打进躯体,重新跌落回了肉身境,境界一退千里,不可同往日而语。

不过他心态倒也乐观,最惨也不过如此了,眼下能活着,已经算是老天庇护了,至于后事如何,也只能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少年找了一截木枝咬在嘴里,强忍住痛楚,将身上几处错位的骨骼推正,短短片刻,已经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脸上更是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他索性将外衣撕开,撕成布条,挑了几根木棍绑在腿上,用布条缠好,勉强活动了下身子,的确比之前要方便了很多,至少能够走动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东方欲晓,天色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陈丹青挑了个比较结实的树木做拐杖,一瘸一拐的朝远处走去,也亏得他早已是肉身大成的境界,浑身气血旺盛,这一身伤势恢复起来,比起旁人来不知要快了多少,饶是如此,这一趟走下来,也是精疲力竭,大口喘气,只得就此作罢。

天色才蒙蒙亮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丝动静,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陈丹青,骤然睁开眼睛,无比警惕的抬头看去,却见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远处窜来。

少年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笑意,伸出双臂,将那身影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了下它柔顺的毛发,说道:“亏得我还担心你被人抓去卖了,原来是乐不思蜀,忘了回来。”

那小兽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上,奶声奶气的唤了几声。

陈丹青心情大好,刚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又传来一声动静,抬头看去,却见远处走来一人。

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昨晚那位哑巴少女,身穿破旧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睫毛之上还挂着露珠,看上去甚是可爱。

四目相对,那少女微微一愣,明显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陈丹青昨日还是奄奄一息的人,今儿个竟然都能起来走动了,不过被陈丹青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少女也是脸色一红,眼神躲闪。

陈丹青见她还是如此害羞,笑着摇了摇头,不再戏弄她,而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说话。

少女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层棉布,隐隐还有热气蒸腾,看了陈丹青一眼,将手中竹篮递了过去,咿呀呀说了些什么。

“这是给我的?”陈丹青诧异问道。

少女脸色红扑扑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