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石苇在白马城中见到了神色凝重的李无常，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竟然是胡家的管家胡大云。数十年未见，胡大云已是满头白发，原本壮实的身体有些佝偻，他一见面，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石苇哭诉。

二十年前，秦暮游、司徒瑾和安雨铭联合颁下“伐北令”，名为缉拿棠溪世家的叛徒，实则是挑动正魔两道以及妖族，正式与凡人宣战。因为修仙者与凡人对战，在“五心三气”面前讨不得好处，于是有了这个修士认领岛屿征兵，以凡人克制凡人的馊主意。

“伐北令”是一个阳谋，理由选得牵强，主政者的心思都摆在明处，很快就惊动了北方的凡人。没有谁会坐以待毙，于是凡人联合起来，整军备战，同时以五杀城为界，清理统辖区域内的修士，导致大批修士被杀，侥幸逃脱的向南流亡。在存亡之际，凡人变得与修仙者一般冷酷，他们开始疯狂的搜捕修仙者，那些与修仙者有关的同族也绝不放过。

胡家本是五杀城的大族，地位显赫，但只因胡老爷出了个身具灵根的女儿，便也跟着遭了秧。对于胡姼的事，胡老爷本来做了周密的安排，对外宣称她染病而亡，大办丧事，还命胡大云将知情或可能知情的人全部灭口。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最终还是被五杀城的其他望族，刘家、张家和赵家知道了。一开始，他们还拿这事出言讥讽，让胡老爷丢些面子，待“伐北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便亮出屠刀，对胡家斩尽杀绝。

据胡大云讲，刘家、张家、赵家以及墨脱城、巨蛮城等地的一些家族联手，一夜之间血洗了胡家，又同时动手，将胡家分布在各地的旁支族人清除干净，屠杀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十余万人成了刀下亡魂。

胡大云是胡府管家，按说逃不过这一刀，但当时他新娶的妻子有孕，告假送回南方的一座小城修养，半路上得到消息，便干脆寻个镇子躲了起来，一家三口辗转十多年，准备经三河岛逃往小琼华岛，这才在半路碰上急急赶来的胡姼和李无常。

沉默良久，众人相顾无言，一间偌大的厅堂，只有胡姼的低泣声自角落传来。

“什么都别说，起兵报仇便是了！”石苇紧攥着拳头，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

石苇的心情很复杂，此事说到底与他脱不了干系。当初让弱灵使用恫魂之法，就是为了将麻烦甩得远远的，自己好抽身室外。不想秦暮游他们个个都是野心家，借这个机会向凡人发难，搞得生灵涂炭不说，还未开展就连累了姼儿的族人。但话又说回来，即便没有这个借口，修仙者与凡人的对峙依旧不可避免，为今之计，只有以暴制暴，屠灭那几个家族，为姼儿报仇。

“你们兵少，到时候最多被派去攻打周边的岛屿，恐怕连五杀城的边儿都摸不着，莫非随便抓些凡人杀掉，就算报了仇吗？”韩素儿推门走进来，笑吟吟的坐在石苇身边。

“怎么哪里都有你？”石苇狠狠瞪了她一眼，将头扭过去，这丫头有事没事听墙角，偏还跟着掺合，当真可恶。

“韩小姐说的没错，五杀城中财货巨万，那些大宗们自然要抢破头的，恐怕是轮不到我们。”胡姼点头认同，血海深仇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力。

“韩家丫头，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是来送办法的吗？”李无常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笑嘻嘻的看着韩素儿。

“办法自然是有...”韩素儿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发现是石苇喝过的，于是狠狠喷在地上，抹了抹嘴说道：“...进攻五杀城，我圣泉山辖下的岛屿肯定是要参与的，只要千足岛和白马岛写下名状，从今隶属圣泉山，几位再宣誓效忠韩家，出任长老，获得工程的机会也就顺理成章了。”

“有这么好的事？”石苇撇撇嘴，向李无常使了个眼色，表示暂不发表意见。

“韩家丫头，先说说你的条件吧，效劳儿觉得，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驻颜丹的事早已两清了，你该不会旧事重提吧？”很显然，韩素儿已牢牢捏住了石苇的命门，李无常先将驻颜丹的事堵死了，防止她狮子大开口。

“往事就不提了，你们要达成心愿，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韩素儿朱唇轻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李无常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石苇必须到圣泉山中居住，享受长老供奉，可以选择洞府，招收弟子，外出远游时必须留下元魂灯，以备不测。”

一旦住进圣泉山，石苇就等于被看起来一样，什么长老供奉，自选洞府，招生弟子都是不痛不痒的小节。至于元魂灯，既可以判定外出弟子的生死，以备不测，也可以掌控行踪，防止逃跑。石苇轻哼一声，不知何否。

韩素儿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第二，石苇每年要向宗门缴纳两百斤蓝玄冰甜酒，至于其他灵丹，门中弟子但有所求，也不可推辞。”

李无常嘿嘿一笑埋头喝起酒来，石苇这个大宝贝要物尽其用，圣泉山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第三，石苇要与宗门签下‘血魂契’，一旦宗门有事，必赴汤蹈火，甘效死命！...这是我韩家的独门秘法，即便是魂侍，也束手无策。”韩素儿贼兮兮的一笑，又补充了一句。

所谓“血魂契”，大概就是一种摄夺心魄的秘法，防止宗门出现叛徒的，石苇一旦中招，这辈子就是苦役的命了。

“韩家丫头，你这么多条件怎么都是冲石苇提的，我们这些人呢？”李无常将脸一板，做出不悦的样子。

“你们若来，我自然欢迎，不过去留随意，倒不必这般拘束。”韩素儿有些不耐，偷瞄了一下石苇脸色，依然是这般说辞。

“有道理...”石苇突然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盯住韩素儿，沉着脸说道：“不如再加上第四个条件，请韩闼前辈招我做个上门女婿，我这个人就算卖给圣泉山了！”

“你...你...”韩素儿的俏脸突然变成熟透的苹果，用手指着石苇，泪珠儿簌簌而下。

“忘了说了，我家里已经有三个老婆，无论你哪个姐姐嫁给我，都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石苇话锋一转，又给韩素儿挖了一个大坑。

“你...无耻！”

韩素儿只来得及说到这里，已然抑制不住滚滚而来的泪水，抡圆了胳膊在石苇脸上猛扇一记，掩面逃出门去。

“师傅，你纵然心里有气，也不该这样对她的...”

胡姼嗔怪地看了石苇一眼，她不屑于攀附权贵，却也不愿因此惹来是非，况且将人家女孩的心事勾出来再毁一次，终非君子所为。

“点将不如激将，你师父自有打算，让他去做便是了。”李无常老奸巨猾，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什么意思？”胡姼愣住了。

石苇连连苦笑，即便是为了不招人圣泉山，这锅软饭也吃定了，但究竟饭多软，吃几口，还要寻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