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九年。

这么多时间足以让凡人领会世事无常、人生苦短的道理,或者品尝一下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但对于修仙者,却如白驹过隙,只一瞬罢了。

白马城后的深山,三个小湖围绕的洞府中,石苇正端坐在蒲团上,伸出手指虚空勾画着什么,在他的前方,金色的光华时明时灭,隐隐有无数纵横交错的金线虚浮在半空。这些金线钩织成一个细长的八棱椎体,内中遍布着个个金色的小圆点,围成一个古怪的图案。

“乾火七位...至...兑离二十七位...再至,恩,坤艮九位...”石苇手指尖灵光闪动,斜斜向下东南划了一条线,再斜上向西北...“...坤艮九位...坤艮...咦!怎么跑到坤坎九位了?...坏了!相克!”

“轰!”

八棱椎体轰然崩塌,金光爆闪射向四方,石苇惊呼一声,双脚离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紧接着,穹顶、洞门、里面的炼丹室相继塌陷,碎石如雨,尘土飞扬,好好的一座洞府顷刻变得破破烂烂。

“第八百八十六次!”洞中传来阿晴的轻笑声。

不一会儿,白文月带着一大群人冲进来,白文山以及李无常留在白马岛的玄都、崇左、桑吉。大家人手一把铁锨,将室内的碎石、尘土清扫干净,再向大大小小的窟窿里灌注细砂,用石头贴上。

“炼制出一百三十七张,已经很厉害了。”白文月擦了把额间的细汗,将石苇扶起来,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

石苇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化龙符不愧是高阶符箓,炼制难度之大可以使人崩溃。

当日摆平韩素儿,石苇便回到山中的洞府,凝神打坐了一年多,真元稳固,法力充沛,便开始尝试炼制化龙符。

炼制化龙符需要以龙气为引。所谓龙气,乃真龙所独有,是真元、魂力与精血交杂融合的产物。真龙是当之无愧的万兽之王,且不说人间寻不到真龙,即便在九天之上,惹得起真龙一族的又有几个?因此,制符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别人做不到,石苇倒是可以。龙魂临行前认石苇为主,除了将魂晶献给石苇外,精血凝结成的一枚龙血石和几片真元的碎片装进了那个小盒子里。石苇休养期间将这些东西在丹田里日夜焙炼,几个月后便在魂脉中生出了龙气。

解决了引子的问题,制符又如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得石苇喘不过气来。

《四龙手阵》中讲,“制符先画骨。八卦者横也,大衍只数纵也,五行者间也,分赴期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用龙气虚空画一个八卦方位图,按乾正南、兑东南、离正东、震东北、坤正北、艮西北、坎正西、巽西南(先天八卦)的位置摆好,在每一卦中按木、水、火、土、金五行,最外为“木”位,位于卦之正中,最内为“金”位,五金交汇,与符箓属性相合,然后纵向分成四十九格,五十行位,按十日、十二时辰、二十八宿凑成大衍之数,共计一千六百五十个点位,组成一个尺许高的八棱主体。

画骨完成后,便要遵照书中的繁琐步骤,用龙气在各点位中游走,直到划出一条由龙气组成的金龙,再封印于符纸之中。按说书中有详细的解说,画来不难,但一尺多高的八棱主体要装进一千余个点位,每个点位之间的距离极小,要做到毫厘不差十分苦难,龙气注入的多少也要精准把握。

不仅如此,有些点位是不能触碰的,例如西北艮位属土,而卦上的原位属木,这个点位便犯了五行相克的忌讳,触之则不吉,需要绕行。石苇刚才就是不小心碰到了水土交汇的坤坎位,制符功亏一篑,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我是不是看错了,你怎么比渡劫的时候还惨?”待众人清理完毕,韩素儿迈着小碎步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寻了一块干净地方给大家布菜。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大的小女孩,一身红衣,梳着两个馒头小髻,长得倒十分可爱,只是脸上、脖颈上,都有长了一些淡白色的圆疤,显得有些丑陋。

“你怎么还赖在这儿?还不...”

石苇瞪了韩素儿一眼,刚要挖苦几句,就见那个小女孩正冲他翻白眼,连忙闭了嘴。毕竟骗了人家那么多鳞片,将人家搞成这幅德行,快十年了还没痊愈,石苇心中有愧。

“你这人,早晚死在一张嘴上!”韩素儿气急,狠狠啐了他一口,抬脚踢翻食盒,扬长而去了。

众人见石苇脸色不对,谁也没心思吃东西,于是乱哄哄的出洞下山,转眼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石苇的脸色好了许多,正要走出洞去,却见胡姼悄悄的站在外面。面色阴沉,似是刚刚哭过。石苇一喜,连忙迎上去,自从自己闭关以来,她和李无常都不知在外忙些什么,的确有好几年没见了。

“师傅,圣泉山已经在白马城中买下店铺,过几日开张,她要赖在这里也没办法。”胡姼强打精神走进来,颤声说道。

石苇只好摇摇头,他对韩素儿没什么办法。她老爹韩闼,是小琼华岛第一修士,炼神中阶的可怕存在,在整个空桑之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据说她大姐韩佩儿也是一位炼神修士,除此之外,圣泉山还有十六七位炼精修士,门人弟子无数,势力庞大。依石苇估计,圣泉山的实力可能及不上他曾经待过的玉阳宗,但也差不了多少,就凭自己现在这几个人,那是断断招惹不起的。

“不必管那么多,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整军备战,十年后再说吧。”石苇叹了口气,轻轻拉住胡姼,准备一起出去透透气。

“师傅,你真的要去攻打五杀城?”胡姼突然拦在他面前,眼中尽是哀伤之色。

“此事怎能由得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将你的父母和族人接回来就是了...”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胡家在五杀城家大业大,族人众多,一旦开战,修士组建的大军又何止千万,凭借千足岛和白马岛这点人手,又岂能处处周全?大战在即,她的心情可想而知,石苇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说些应景儿的话,顺便帮她拢了拢鬓角的头发。

“不必了...”胡姼“哇”的哭出声来,一下扑到石苇怀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石苇心中一沉,陡然间,一股无力感浸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