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怒涛海域南端的晴川岛,一艘巨大的海船缓缓靠岸。

大股的海水被掀上码头,长长的跳板随即放下,辛苦跋涉的旅人们争先恐后挤出船舱,奔向阔别已久的陆地。人群之中,一个身穿青袍,手持拂尘的年轻道士被撞得东倒西歪,怀中还死死抱着一面卷着的旗幡,这人正是石苇。

当日石苇逃出五阳黄沙阵,便趁着夜色上了三河岛,悄悄潜入军营。

新的扬烈将军尚未到任,营中没有高阶修士,石苇很轻松地回到自己的营帐,找了套袍子穿上,然后跑去找南皋算账。

此时,南皋与李无常的监军正在帐中对饮,两人一边笑眯眯地数着满桌的金币,一边埋怨古越溪不守信用,只付一半定金就跑得没了踪影。石苇恨得牙根痒痒,他早料到这两个监军从中作梗,却未想到他们根本就是古越溪的同谋。其实不用法术也能杀了他们,不过这样做会惹得三河城全城戒备,于逃跑大计无异。想来想去,石苇干脆叫来两个鬼兵,上演了一出“鬼上身”。

于是军营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两位监军大人各背了一个口袋,来到海边,一言不合便抓起袋中的金币砸向对方,躲闪之间,金币大半落入水中,便宜了守株待兔的石苇。石苇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幽罗王送给他的贡品的确价值不菲,但满满两个乾坤袋的法器、矿石全都魔气森森,五杀城地界的凡人恨透了魔族,这些东西根本没法出手。

拿了金币后底气十足,石苇便到码头搭乘一艘麻衣商号的货船,开始向南横穿怒涛海域。麻衣商号是妖族四个最大的商号之一,老板叫安雨文,石苇一听这个名字就直接交了钱,租下客舱上层的一个套间,他不知道天底下的蛟龙为什么都姓安,但在这个旗号的庇护下,在海上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套间分内外两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不小的观景阳台,毕竟是十几万里的海路,石苇可不想委屈了自己。但奢华是要付出代价的,交完租金,又买了麦种和四头肥猪,石苇与穷光蛋的差距飞速拉近,仅剩下七八个金币。起锚前,石苇进了一次三河城,狠了狠心,买下一套道袍和杂七杂八的“法器”,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专司捉鬼算卦的阴阳先生,古越溪应该不会对这种人多看一眼吧?

-----------------------晴川岛方圆万里,是来往海船、驼队的补给站,无论沙季还是海季,都有大量货物在此中转,因此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城镇,名叫晴州府。晴州府通用黎方语,主要居民还是凡人,但这里的凡人比较正常,即不懂什么五心三气,也不会将修仙者视为异类,他们看到修士,甚至御力武者都会恭恭敬敬的让路,给予最大程度的尊敬。

在空桑之海,东方靠近西灵州的魔族区域,南方靠近野人州的正道修仙者区域以及西方靠近冥古州的妖族区域内都生活着难以计数的凡人,他们都是十几万年来从这三个州迁居到此的,只有五杀城以北的凡人是此地土著,也只有他们才拥有操控“五心三气”的能力。

没有凡人鄙夷的目光,也没有随时殒命的危险,晴川岛的一切令石苇心情大好,回想起这几年的遭遇,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下船后,石苇找了一家小饭馆填饱肚子,然后开始寻找住处,打算先找到李无常和胡姼,然后打听回东灵州的路径。但晴州府是过往客商云集之地,城中最便宜的房屋也要二十个金币,住客栈呢,虽然便宜些,却不免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城中来往的修士不少,因此开设了很多经营灵物的店铺,也有几家大型的交易所,石苇身上有不少魔族的法器,却担心平白招惹麻烦,他思量再三,还是撑起旗幡,在上面写上一个斗大的“卦”二字,准备到凡人中间碰碰运气。

一条街不过十几里长,算卦的摊子倒有七八个,修仙者不信命,他们的顾客全是城中的凡人。石苇在街角靠边儿摆了一张桌子,插好旗幡,摆上纸笔和卦签儿,端端正正地坐好,开始闭目养神。

卦术分为两种:一种是兽语者凭借问柳之能窥探天道,卜算吉凶,是实打实的真本事;另一种叫做“江湖一口闷”,就是念一些似是而非的卦辞,掐指一算便可轻言祸福,是骗人的把戏。石苇就属于后者,反正男问前程,女问姻缘,随便编几句卦辞哄人开心就是了。但与其他卦师相比,石苇的长相太过平凡,没有那股道骨仙风的气韵,高深莫测地坐了一个上午,上门的客人几个没几个。

“先生...不知,您可会捉鬼吗?”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到摊前,怯生生地问道。

“捉鬼?”石苇一下来了精神,拂尘一甩,将签筒递到少女面前。

少女双手合十,诚心地拜了拜,然后抓起签筒,用力摇晃几下,便有一支木签落在桌上。

“嗯...此签阴气甚重,怕是家宅不宁,有人被厉鬼缠身。正所谓:宅居阴穴外,百年冢为邻。流连病卧里,夜半鬼敲门。”

石苇开始胡编乱造,手中一用力,便有一道黑气自签中冲出,凝聚盘旋于桌前,他横握拂尘轻轻一扫,黑气随即消散,再无半点踪影。

少女目中闪过精光,继而又是一脸喜色,她掏出一个金币交给石苇,然后央求他到家里开坛做法,驱鬼救人。

石苇故作矜持地推脱一番,直到少女将价钱涨到五十枚金币,这才收拾东西,随她前往。事实上,石苇根本看不出来人家身上有没有鬼气,不过将魂脉中的魂力附着在木签上还是做得到的,魂侍一系的很多秘术都鲜为人知,别说凡人,就是修仙者也可能被唬得云里雾里,只道是什么高深的仙法。

穿城而过,少女将石苇领到城东一处大宅前。朱漆大门上横着“沈宅”两个金字,高墙内鳞次栉比,一派富家气象。扣动角门,便有一个家丁探出头来,与少女低语几句,然后客客气气地将石苇引到门内的一个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