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和石苇一样,衣衫褴褛,个子更矮些,身体更瘦弱些,头上戴着一顶毡帽,包住头发和半边脑袋,脸上满是尘土,却偏偏长着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提神不少。这人石苇认得,就是排在他后面入营的那个小雨。入营时没怎么注意,而此时,石苇却越看越不对劲,那双眼睛与身量打扮极不搭调,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你一个女孩家,当的哪门子兵?”石苇下意识地踩住地上的半个馒头,抬头问道。

“要你管那么多?想要这个龟壳,拿两个馒头来换。”女孩见被识破了身份,慌张的神色在眼中转了个来回,又立刻醒过神来,从怀中掏出龟壳,得意地晃了晃。

石苇面色古怪,心里却暗自好笑,这家伙算是踢到铁板了,拿什么不好,偏偏拿这个,看一会儿不咬你个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然而事与愿违,过了好一会儿,龟壳的一侧才缓缓伸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脑袋上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细舌头,在女孩的手指尖舔了一下,极尽讨好。

“狗腿!”石苇气急败坏,低吼一声,王扒皮却不为所动,依旧满脸堆笑地看着女孩,神情愈发谄媚。

石苇彻底没办法了,他垂头丧气地坐到地上,又拿出一个馒头,自顾自地啃起来,不再理会王扒皮。

“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捧着王扒皮,爱不释手。

“叫王扒皮!”石苇没好气儿地答道。

“这名字太难听了!”女孩鄙夷地看了一眼石苇,又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乌龟,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如今快到秋季了,这龟壳黄橙橙的,就像饱满的果实,今后你就叫秋子好不好?”

王扒皮听了,忙不迭地点头,石苇的鼻子早歪在一边,端着馒头喘着粗气。

“算了吧,小兄弟,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只能怪你读书少,对了,我叫小雨,你叫什么?”见对方生气,女孩也不在意,仍然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石苇。”石苇最讨厌被人说成文盲。

“石兄弟呀,我现在饿了,你那白面馒头还有没有,分几个出来吧?”小雨一脸的期待,笑眯眯地看住石苇。

“没有!”石苇几乎用灵魂吼出声来。

小雨微微一怔,却觉手上一松,王扒皮飞也似地爬到石苇身边,大脑袋探进他腰间用力一拉,一个热气腾腾的布口袋顿时被叼了出来,王扒皮得意的笑了笑,四爪并用,又飞快爬回小雨身边,献宝似的将口袋递过去。

“大狗腿!”石苇又骂了一句。

小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扒皮的脑袋,以示嘉奖,然后飞快打开口袋,掏出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你一个女孩家,吃相文雅点儿!”石苇感觉底气足了些,本想出言教训她,但见她的吃相,一定是饿了很久,一时善心发作,阻塞了脑子,搜肠刮肚,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来。

“这就不用你管啦,反正今后你拿馒头给我,我在战场上保护你,怎么样?”小雨往嘴里噎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淡红色的光带已经缠绕在石苇身上。“修仙者!”小雨费力地将馒头咽下肚,惊呼出声。

“你...你也是...”石苇大惊,用手指住小雨,半天说不出话来。

---------------------------吃过饭,新兵被分派了军服,准备操练。

所谓军服,不过是一身蓝布号衣和一块蓝色头巾,连鞋子也没有,至于盔甲,更是没影儿的事儿了。负责训练的什长告诉大家,只有精锐的骑兵才能穿上全套盔甲,负责攻坚的步兵只能穿着皮甲,至于新兵,上了战场也是这身打扮。

“你们记住了,新兵就是炮灰,让你们冲就得冲,后退或者冲得慢的当场格杀。你们的作用,就是尽量消耗敌人的箭矢,一般情况下一箭就倒,如果中了两箭,那便算是赚到了。”

什长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在场十人中到有八人面如土色,只有石苇和小雨表情呆滞,心不在焉。

小雨似乎也对修仙者心存戒备,这一点上,倒是与石苇很相似。两人相互识破身份后,小雨只顾与王扒皮嬉闹玩耍,对石苇却冷下了脸,刻意保持着距离,列队时,两人一个队头,一个队尾,倒是十分默契。

相比之下,石苇心中的忌惮更大些,他是御气四阶修为,而小雨则整整高他三阶,且身上散发出充沛的火灵之力,精纯程度甚至远超当日的马炎。还好守着一条大河,石苇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心里终是坦然了些。

见大家沉默不语,什长也不废话,每人发了一杆长枪,开始操练。

这长枪有一丈多长,枪杆用竹子做成,尖端安上一个铁质枪头,用麻布扎紧,做工十分粗糙。操练的场地就在两座军营的中间,长约百丈,操练的内容十分单一,就是端起长枪,大喊着向前冲,冲到地方再折返回来,继续向前冲。什长告诉大家,向前冲锋没什么诀窍,一要跑得快,让对方的箭手瞄不准位置,二是靠运气,开战后总是倒霉鬼先死,运气好些的冲到对方阵前,就要靠手中的长枪拼命,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整个下午,石苇等人都在练习冲锋,此时正值夏日,场上操练的人怕不下数千,更显燥热难当,到傍晚累得爬不起来,而晚饭仍然是窝头和鱼汤,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几个军官烦了,直接拿鞭子招呼,哀嚎与咒骂顿时响成一片。

新兵的营帐很简陋,就是用蓝布和竹竿支起来的帐篷,方圆不过一丈,却要睡上十个人。石苇和小雨最小,营帐中好一点的地方早被大个子占了,只留下潮湿阴冷的角落。石苇是牧童出身,对这些倒也习惯,小雨却浑身扭捏的不适应,左右无法入睡,她便出了营帐,在河边捡了一块干净石头坐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小雨不睡,石苇也不敢睡了,于是他悄悄绕过小雨所在的石头,沿河走了一里多才敢潜入河底,将自己埋在沙土中。石苇本来准备偷偷监视,不料连日奔波,再加上下午操练,石苇不免有些疲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