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剑修,最重要的是什么,如果你问郝成,他一定会告诉你,是一柄趁手的飞剑。

剑,对使剑的人来说,就像是情人一样,假使她楚楚动人,当你和她走在一起时,就会享受到周围人羡慕的目光,假使她像东施一样丑陋不堪,你也会享受到周围人同情的目光。

被别人羡慕的人,就是成功者,被别人同情的人,就是失败者,这个道理,无论放在哪里都一样。

郝成是蜀山剑派的一名外门弟子。

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许多欢喜,也带来了许多忧愁。

他有一个保持了近十年的习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穿上蜀山弟子特有的道袍,背起那柄从入门以来就没有换过的飞剑,来到蜀山下的问道城,找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只是抬头仰望着天空。

他会这样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三个时辰,就像变成了一座供人瞻仰的雕像。

并不是这里的天空更蓝,这里的云朵更白,郝成只是知道,他在仰望天空的时候,周围的人也会仰望着他,只要看到那身道袍,人们就会知道他是蜀山弟子,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发出赞叹的声音。

蜀山是高高在上的十大门派之一,蜀山的弟子以剑法高超,侠肝义胆著称。

当年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就曾听过蜀山仙人的传说,那时候他住在一个凡人的村庄,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爷爷,经常会将他抱在怀里,讲述不知多少年前在村庄里流传下来的,蜀山仙人斩妖除魔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村外的山林中有一只狼妖修炼成精,率领着狼群将整个村子包围,那只狼妖有好几人那么高,双眼就像两只灯笼一样,抬起爪子便能掀翻一栋房屋,村民们为了活命,拿着弓箭和柴刀聚集在一起,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双腿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狼妖转眼间冲入人群,将村里最勇敢的猎人咬死,它就像狂风一样,谁也无法阻止,村民们的眼中都露出绝望之色,就在这时........”

“蜀山仙人出现了是不是?”幼年时的郝成,用天真的声音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老爷爷捋着他的白胡须,一脸惊讶。

“爷爷,你已经讲了七十七遍了。”

每当记忆里的村庄浮现在眼前时,郝成总会忧伤地低下头,他依稀记得,故事的结局是一个路过的仙人踩着飞剑出现在村庄上空,抬手间,半空中如同落下一道闪电,狼妖的头颅就像球一般滚到了地上,这个故事,他一直以为仅仅是一个传说,直到有一天一个踩着飞剑的男子出现在村庄上空,村民骇然地跪倒,对男子顶礼膜拜。

男子说,他来到这个村庄,是为了寻找有仙根的孩子,收为弟子,他又说,他来自蜀山。

“有劳你们把村里不超过十五岁的孩童聚集到一起,如果他们当中哪一个有仙根,我就会当着你们的面指出来。”

村里为了这件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们在村里的小广场上,列成方队,一个个好奇地注视着那个背着飞剑,一脸严肃的陌生男子。

“上仙,我们村里有能够成仙的孩子吗?”村长是一个秃头的中年人,一边用方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紧张地问道。

男子先是摇了摇头,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郝成身上时,忽然抬起了手指。

郝成一生的命运就因为男子的这一指,从此改变。

在爹娘又是欢喜又是悲伤的送别下,郝成被男子背在身后,带上了蔚蓝的天空,在他小小的眼睛里,娘亲不停地招手,最后哭倒在爹爹的身上。

“转眼间一百多年过去了,爹娘,还有村里的长辈们都应该不在了吧。”

每当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时,郝成总会深深地长叹一声,在凡人的眼里,仙人已经是站在巅峰的存在,来到蜀山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仙人并不是真正的仙人,只是一群苦苦追求着天道的修士。

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恩师,只是一名外门弟子,在外门弟子之上还有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之上还有亲传弟子,在亲传弟子之上还有长老,在长老之上还有掌门,虽然当时他对这些几乎都没有什么概念,看到恩师经常会对别人点头哈腰,露出一张笑脸时,当年的郝成才意识到,原来仙人也可以如此卑微。

等到他逐渐弄清楚蜀山上的规矩后,不知何时,一个疑问萌生在心头,让他耿耿于怀。

“师尊,您比不上内门弟子,比不上亲传弟子,那些人和你同样是外门弟子,修为也都不相上下,为什么师尊还要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呢?”

郝成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恩师语重心长的神情,以及挂在嘴角苦涩异常的笑容。

“孩子你要记住,永远都不要忘记了,对于剑修来说,剑就是我们的生命,而生命本身都有价值,有的,很重,有的,很轻。”

直到多年后,郝成才理解当年恩师讲那句话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而那时,他已经在蜀山上苦苦修炼了几十年,却始终无法摆脱外门弟子的身份,如同他的恩师一样,必须要对周围的人点头哈腰,摆出恭敬的姿态。

而郝成的恩师在十年前,因修为始终无法精进而去世,一个洗髓期的修士,寿命也只有短短的两百年。

他亲眼看到,恩师一日日衰老,慢慢变得像寻常老人那样,糊里糊涂,时常昏昏欲睡,修为逐渐倒退,在某一天夜里睡下后,再也没能醒过来。

恩师去世后,郝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恩师的那柄飞剑,虽然品质极低,却比他原来的那柄要强上不少,最重要的是,恩师的那柄飞剑,在外形上几乎能和一些高级飞剑鱼目混珠,那一天,是他人生中心情最低落的一天,踏着恩师的飞剑,冲上云霄后,他忍不住对着天空呐喊。

直到他喊累了,落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问道城中,最后他只能茫然地望着天空发呆。

“那不是蜀山剑派的弟子吗,你看他背后的那柄飞剑,寒光闪闪,夺人双目,不愧是蜀山的高徒.......”

后面的话,郝成并没有仔细去听,他的内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极为特殊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