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朝堂上的气氛很是压抑,或许只有伊玞一个人是这么觉得的,他一直注视着圣瑜皇,圣瑜皇紧蹙着眉头,嘴唇时不时地抿起,伊玞知道,他向南君饶提议的退位之事是真心的,他现在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向众大臣们开口。

“陛下?陛下?”

兵部尚书在殿下说了半天西珀对于灵幽的弊端之事,他是花家的人,今日这般禀奏,应该也是花家的意思,可是圣瑜皇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这兵部尚书唤了圣瑜皇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陛下!”

伊玞忽然大声唤了圣瑜皇一声,盛羽皇这才回过神来,略微尴尬地看着殿下的众臣,兵部尚书不满地撇撇嘴,但是明面上还是不敢表现出对于圣瑜皇的不满。

“陛下,刚才老臣所言,您可都听进去了?”

“啊?”

圣瑜皇语塞,刚才这兵部尚书说的话自己可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看来老臣说的已经得到了应证,自从这西珀来访之后,陛下你越发的心不在焉了,不知陛下是不是也在烦忧这西珀势力迅速发展起来的事情,依老臣看,现在根本就不是与西珀讲什么友好的时候,就应该趁着他还没有足够的势力与我们灵幽为敌,一举将他拿下!”

兵部尚书此话说完,殿下的大臣们纷纷点头应允,不管是真的信服还是不信服的,光是看在花家的面子上,也都得跟风赞同。

“尚书就那么想看见天下大乱,还是尚书这一把年纪了也想征战沙场?若是这西珀和灵幽真的打起来了,我会考虑尚书大人去打个头阵,你觉得如何啊?”

圣瑜皇冷目看向兵部尚书,兵部尚书面露难色,悻悻地退了下去。

“自灵幽建国以来,区区不足二百年的时间,到了朕这一代,也不过是第三代皇帝,二百年的时间,光是征战就花费了一百多年,开国时期,征战不可避免,可是现在,这天下大半都已经是灵幽的了,若是期望这世上永远只有我们一个国家,那征战是永无休止的,今日就算我们灭掉了一个西珀,明日呢?将来呢?就算我们的兵力可以承受,那百姓呢?一场战役之后,民众需要多久的缓和时间,我想诸位大臣不会不明白,如今西珀并没有要与灵幽敌对之心,我们又何必招致天下百姓的唾骂声,引发这一场杀戮呢!”

“陛下圣明!”

只有伊玞一个人喊出了这一句,剩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很不情愿地跟着喊了出来。

“陛下……圣明。”

“陛下难道就不怕将来会有一日后悔吗?西珀野心不用言表就能看透,陛下这般怕事,会毁了灵幽的百年国基的。”

只有这兵部尚书依旧没有识趣的意思,平日之中不言不语的,今日这般敢于进言,花亦容要将西珀众人堵在灵幽的决心还真是不小。

“尚书的意思是……朕是愚昧吗?”

圣瑜皇声音冰冷,起身一步步地朝着殿下走来,兵部尚书此刻就算是再有花家撑腰,也不禁会胆战心惊,连连后退。

圣瑜皇走到尚书面前,步步逼近他,尚书终于撑不住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老臣也是为了灵幽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圣瑜皇轻声冷笑了一声,竟然弯下腰将惊慌失措的兵部尚书搀扶了起来,众臣皆是一脸的疑惑。

“尚书大人不必这般惊恐,其实朕有自知之明,先帝驾崩突然,朕并没有什么治国之才,也不是合适的帝王人选,登上这皇位,纯属是没有别的选择。”

“臣等惶恐!”

圣瑜皇这话一出,众臣皆慌,纷纷跪在了地上,不知道这圣瑜皇究竟想要干什么,这般贬低自己。

圣瑜皇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只有伊玞没有跪下,他饶有兴趣地绕到伊玞面前,微微一笑。

“辅相大人怎么没有惶恐呢?”

伊玞轻抬眉眼,注视了一会儿圣瑜皇,微微朝他作揖。

“臣不知道为何要惶恐,陛下所言是事实,臣为陛下能够自省而感到开心还来不及呢。”

众人听了伊玞的大胆之言,纷纷唏嘘不已,圣瑜皇也是一愣,随即破颜一笑。

“辅相果然对得起伊家之名,这皇家正身之镜看来依旧是明亮无比,没有失了他的作用。”

圣瑜皇赞赏地看着伊玞,转身慢悠悠地走回了王座之上,从袁自来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袁自来看着这个锦盒的眼神很是深沉,也有些许的紧张。

“其实今日朕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众臣商议的,众爱卿还是平身吧。”

众臣慢悠悠地起身,互相疑惑对视,猜测着圣瑜皇究竟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众爱卿都是世家袭位的官职,想必都听祖上的人说过,灵幽国建立之初,圣灵与南幽两位先祖爷曾经立下过一道盟约,其中内容众爱卿可知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臣们都好奇圣瑜皇为什么开始翻起了旧账,心中都有些不安,西珀那里广招民间才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灵幽,大臣们都猜测着,难不成这圣瑜皇也要开始效仿了?

众臣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这世袭的铁饭碗,不论是谁也不愿意更改的。

圣瑜皇看他们不语,轻叹一声,打开锦盒掏出了里面的盟约。

“这锦盒上面讲的是,圣灵与南幽两位先祖爷在携手打下江山的时候宣告天下的盟约,说是不管是圣家还是南家的人登上皇位,一定要善待另一家的后人,要等同视为皇嗣,必要时作为皇储之选,择能人上位……”

圣瑜皇说完,合上盟约,一旁的袁自来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完全理解不了圣瑜皇的心思,一心只能将圣瑜皇这近乎疯癫的行为归结到白莱的身上。

殿下的大臣们才瞬间跟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翻腾了起来,虽然圣瑜皇没有说出他们忌惮的更改世袭官位的制度,但是他的话惊人的力度一点儿都不亚于这个,甚至就等同于这个,圣瑜皇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圣南两家皆为皇储之选,择贤而立,这再对应着刚才圣瑜皇的一番自省之言,就是说白了要让位,让给谁呢?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南家的幽王爷了,这幽王爷兄西珀出使归来,政绩定是与他有关的,这虽是没有明说更改世袭官位,但是已经等同这般了。

“陛下,臣等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忽然拿出这盟约来,但是不论陛下有什么想法,还请您三思而后行。”

兵部尚书朝着身后的百官使了一记眼色,百官皆应声而起。

“还请陛下三思!”

“看来众爱卿们都懂了朕的心思了,没错,朕想将这皇位让与幽王爷,朕自知根本不是帝王之才,上位已有些时日,可是不论是政绩还是兵权之上都没有什么起色,灵幽百姓不少都是怨声哀道,甚至出现了迁移西珀的现象,朕要是在此时发动征战,必定会被天下百姓唾骂,而幽王爷身有帝王将相之才,就从出使西珀之事就可以看出来,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西珀的改变众爱卿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让位与他,相信灵幽定能昌盛不息!”

“陛下,请收回皇命!若是陛下执意妄为,我等大臣都在宣政殿上长跪不起!”

这一次,众臣可是真的一心了,为了那世袭官位的铁饭碗,一起跪在了宣政殿上了,袁自来也跪在了圣瑜皇的面前,祈求他收回成命,依旧是唯有伊玞,深蹙眉头,一言不发地杵在殿下。

“你们……”

圣瑜皇没有办法无视众臣的反对,他看向伊玞,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儿支持。

“辅相,你说,朕这般做难道不妥吗?”

圣瑜皇相信,伊玞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只有伊家是最希望灵幽国改姓南的。

伊玞沉默了,他的眸子微微颤动着,透着些许的不安和纠结,半晌,才抬起头来,对上圣瑜皇那满目的期待。

“臣,也请陛下收回成命,皇命之事,陛下决定的太过轻易了。”

伊玞的回绝让圣瑜皇有些看不透了,他愣愣地看着伊玞,伊玞却躲闪开了他的目光,也跪在了地上。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殿下一波一波起伏的声音让圣瑜皇慌了神,他想的太简单了,他本以为,自己退位会是众多人所期许的,可是他没有算计人心,殿下的大臣们没有人在意灵幽的国运,他们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官位,仅此而已。

“陛下当真在殿上当众说要让位与我?”

南君饶满目错愕地看着伊玞,伊玞点点头。

“甚至拿出了灵幽建国之初,南圣两家的盟约,以为正是你有继位的资格,可惜,众臣的反对声太大,陛下不得不收回成命。”

南君饶微怔,忽而冷笑了一声。

“圣瑜皇应该是早就知道不可能,故意做出了这番戏来给我看的,好让我死心塌地地守着自己那块永远没法正大光明宣誓的土地上当着一个窝囊的帝王,他这是变相嘲笑我?”

伊玞不这么觉得,他想起今日朝堂上圣瑜皇的决心,那,不像是假的,也绝对假装不来,可是面对南君饶的执拗,他有好说什么呢,在他心里,南君饶已经不是合适的君主人选了,他总是不禁去想象,总有一日,南君饶的暴虐显露,那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伊玞不敢想。

“你呢?你今日支持圣瑜皇了吗?”

南君饶感受到了伊玞看自己不同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反问他,伊玞晃神,摇摇头。

“所有大臣都在反对,若是我执意支持,反倒是惹人怀疑。”

“哦?你确定,那不是你的真心?”

伊玞惊愣抬眼看向南君饶,他锐利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自己的心一般,灼热地盯着自己的脸。

“我希望你记住,伊玞,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你若是执念于过去,伊家三世,怕是就要到你这一代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