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绮竹轩,清明就感觉到阳光落在身上格外的温暖,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光天化日之下,自是看不出其他。

高府不愧是高门富户,清明跟着高扬走了许久,时不时就有家丁或者奴婢躬身行礼,府内有亭有台有楼有阁,比之通常的商贾之家,高府内的布置偏雅致些。

“其实我平日也很少出绮竹轩,”高扬见清明脸上有些茫然,缓缓解释道,“绮竹轩又在高府的最北侧,东边住的的是祖母,不过她吃斋念佛,鲜少过问府中事……”

“啊——”

清明正在思索着如何引蛇出洞,不成想脚没有踏上阶梯,一个不稳,眼看着要摔倒,结果腰间一紧,是高扬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她的腰。

几步开外正从带着丫鬟要去看清明的高陆氏眼睛都瞪圆了,身后的丫鬟们也是吸了口气,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吓。

“……多谢!”清明脸一红,推开高扬,忙后退了两步,低眉道谢。

高扬似乎也有些脸红,忙道:“前面就是父亲的住处,我们……母亲!”

“扬儿,清明,你们起这样早!”高陆氏笑着走了过来,越看清明和高扬,越笑得欢,“吃了没有?清明昨夜可睡得好?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高陆氏俨然一副婆婆关心媳妇的模样,母子连心,高扬自是了然母亲的想法,不过想到刚才清明的动作,他便有些惴惴不安。

清明行了礼,答道:“贵府礼数十分周到,小女多谢夫人款待!”

“呵呵……”高陆氏笑着过去拉了清明的手,忽然脸色一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伯娘。”

“小女没有哪里不适,只是比普通人畏寒。”清明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本想将手抽回,可惜高陆氏没能领会她的意图。

高陆氏随即吩咐身后的丫鬟道:“去请玲珑坊的老板过来,马上入冬了,府上的小姐们也需要添置一些衣物。”

“是!夫人。”一个机灵的丫鬟连忙应是,躬身退去。

“反正玲珑坊是自家的绸缎庄子,清明待会也量下尺寸,做几身衣裳。”高陆氏和蔼又关切的对清明说道。

“这不太合适,”清明连连摇头,“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小女既不是贵府中人,也不是高府亲戚,受之不起!”

“清明,你不用客气,两身衣裳而已。”高扬劝道。

“受得起,受得起!”高陆氏换成两只手紧握清明的双手,好像是要暖她的手,言语诚挚的说道,“你救了扬儿,就算是送你一个绸缎庄子都是受得起的!”

清明难免有些心虚,更加认为要抓紧时间,找到那个深藏不露的暗害高扬的人,不然……

“来,清明,”进了落华堂,高陆氏便亲手端了药给清明,“这是昨日大夫开的药,快趁热把它喝了。”

“啊……我……”清明看了眼冒着热气,又黑乎乎的药,不由身子后倾,“我明白夫人的好意,可是……”

“清明不必怕,你看这里有许多的蜜饯,梅子。”高扬在一旁,将精致的小碟子往清明那侧推了推。

“乖,伯娘我是过来人,”高陆氏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女子最当心的就是自己的身子了,你看伯娘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一了,看得出来吗?前些日子在知府夫人的宴会上,那些夫人个个都跟我要驻颜美容的秘方子呢!”

“呃……”清明诧异,一是高陆氏的年龄,二是高府的势力,不过高陆氏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如果不是知道她和高扬的关系,清明肯定会误以为他们是姐弟。

“母亲,您说到哪里去了!”高扬心中憋了笑,看清明脸上茫然,忍不住说道。

“哎呀,母亲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高陆氏瞪了高扬一眼,又对清明温柔说道,“乖,把药喝了,信伯娘,伯娘是为你好。”

许是高陆氏的真情流露,清明盛情难却,再者,清明想,流霜和杜荷给的药已经没了,天越来越冷,恐怕更加难熬了,于是她捏着鼻子,一仰头,将一碗药全喝了。

高陆氏看着清明如此听话懂事,更高兴,亲手夹了个蜜饯给她,笑道:“去去苦味,去去苦味!”

“啊……”清明便张了嘴,心中一边受之有愧,一边又很享受这种被关怀的温暖。

“你们都在啊!”

这时候高老爷也从落华堂的内间走了出来,高陆氏迎上去,笑道:“老爷,清明和扬儿过来看你呢!”

“好!”

高老爷的目光从高扬身上移到了清明身上,眼里带着的笑意更甚,“昨日一见清明,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高老爷说着神色渐渐变得暗淡,忧虑,“我就一个嫡子,奈何扬儿自小多病,就是宫里的太医,我也请了多次,然,我儿还是缠绵于病榻。”

“是啊,也请了许多的能人异士来,可惜……”

高陆氏说着将高扬搂在了怀里,高扬却是十分的窘迫。

“小女虽是一介女流,但这些年四方漂泊,”清明在心里酝酿了一下,“也听闻过许多的异事,高府是如此的……如此的高门,难防不会有家贼,有些深门大院里,居心不良之人会暗暗的在饮食,或者起居上做手脚,当时察觉不出,但经年累月下来,也可伤人性命。”

高老爷拧眉,捋着山羊胡须,思忖了片刻,方道:“因为我高家嫡子就扬儿一个,所以日常起居,我和夫人都十分小心。”

“是的,即便是绮竹轩里的粗使丫鬟也是我精挑细选的,”高陆氏瞧着高扬的脸色,一片苍白,眉目就显得更深邃,尤其是眼下的青黑更深,她又是一阵心疼,“饮食上都是由吴妈妈看着的,吴妈妈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十分可靠的。”

“我知道高老爷和高夫人是何其珍重令郎,”清明想了想,觉得自己到底是嫩了很多,便想知道高老爷和高夫人的猜测,一来是试探两人是否如口中所言,信任自己,二来,两人是高府的主人,什么情况都比自己掌握的多,便道,“所以我更想知道两位对高扬的病症是怎样的想法。”

“起初,我也曾怀疑是府内有人要害我儿,”高陆氏先开了口,“因为在高扬之前,我也曾失去了一个儿子,但后院中,就三个姨娘,一个是我的陪嫁,自然与我一心;一个是西域来的楼惜月,虽是知府大人送来的,但她在府内多年,一直恪守本分,清儿对我很敬重,对扬儿也敬爱;另一个是容姨娘,高府对她有恩,更不会有什么异心。”说着高陆氏看向高老爷。

“我也曾请了远近闻名的高僧忘尘大师来看过,也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妥。”高老爷接着说道。

“既无内因,也无外患,莫不是高扬的命格如此?”清明不解的问道。

“其实在扬儿出生后不久,我就请了国师给他算了一卦,”高老爷缓缓道来,“国师说扬儿一生顺遂,即便偶遇坎坷,也会恰逢贵人相助,并且我高府的风水也会庇佑后世子孙。”

清明似乎是听出了一些线索,不过还得跟壮壮一起探索。

“老爷,夫人!”

外面有婆子的声音喊道。

“什么事?”高陆氏边理了理衣摆,便问道。

“少爷小姐们来请安了。”外头的婆子恭敬答道。

高陆氏闻言看了看高老爷,高老爷点点头,她才道:“让他们进来吧!”

高扬无声的和清明交换了一个眼色,自是含了不可描述的某些情愫,而清明这次真的没注意到什么,心中将高老爷和高陆氏方才的话记了下来。

似乎高府礼节繁多,清明这里自顾自开了个小差,回过神来,正瞧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规规矩矩的端了一杯香茶给自己。

“絮絮,前两日给你的血燕,有没有吃?”高陆氏饮了一口茶,问道。

面容清秀的妇人屈膝一福,毕恭毕敬答道:“多谢夫人关爱,絮絮在吃。”

清明心中有些震撼,容絮絮的声音当真是如玉石相撞,令人心神一动,她便多看了她一眼,只见容絮絮身着浅绿色的衣裙,身形清瘦,低眉顺眼的模样站在一旁,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华,清明想到之前高陆氏所说的,高府于容絮絮有恩,什么恩?

“你身子素来娇弱,等血燕吃完了,我再拿些雪莲给你。”高陆氏便道。

“夫人不必为絮絮挂怀,这些年,絮絮过得很好,承蒙老爷夫人厚爱。”容絮絮低头道。

清明收回目光,却是不经意间注意到坐在高扬下首的高清,他的目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落在了容絮絮身上。

“眼看着马上要入冬了,腊八节那日,我想去城外的慈恩寺礼佛,老爷意下如何?”高陆氏兴致勃勃的问道。

“你要去便去罢,”高老爷说道,又补充了一句,“多带着家丁。”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