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喜抖着身子劝道:“贵妃娘娘息怒,不可,不可啊!”

沈芣苢怒道:“什么不可?你这胆大包天的阉宦,竟勾结外臣闯宫,意图不轨,本宫今日就算杀了你,陛下也无话可说!将文喜一并拿下!”

众人侧目之时,萧青女只是冷声漫笑。沈芣苢自侍身份贵重,不把文喜一个奴才放在眼里,却忽略了文喜本属皇帝贴身侍卫,这样的愚钝即便有秦太后的抬举,只怕在后宫也立足不了多久。只消她一并处置了楚慕雅和文喜,将来惹怒陛下之后再废黜,那后宫就算秦太后尚在,也难与萧氏抗衡了。这样想着,那厢巴不得她快些动手。

文喜本来就是奴才,只求后宫太平,不想此时竟惹祸上身。然秦朗并不受恐吓,即刻拔出随身携带宝剑,踹飞了一人,瞬间将宝剑架在其中一个正要拿他的侍卫脖子上,怒道:“连我都敢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又向沈芣苢,“在这后宫,连皇后娘娘都不敢拿我如何,今日就凭你一个小小贵妃就要将我拿下?”

玛瑙扶着她身子时,亦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躯,沈芣苢惶惑惊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朗一身凛然,文喜解释道:“陛下临走之前,特许秦公子可持兵器出入后宫,目的就是为保护楚妃娘娘安全。贵妃娘娘,此事千真万确,奴才还是劝娘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否则陛下知道了,于谁都没有好处……”

沈芣苢强作镇定,厉声道:“本宫不过是处置以下犯上的洛美人,至于楚妃,太后娘娘命她抄写的佛经被她抄得一塌糊涂,即便本宫能放过她,太后娘娘也不会放过她!”

秦朗阻遏了文喜要说的话,冷笑:“那就由微臣亲自去向太后请罪,但是现在,为了楚妃娘娘安全起见,微臣不得不将她们二人带走了!”

沈芣苢更是心惊,见左右美人皆一言不发,狠狠道:“放肆!太后万金之躯,岂是你这等狂徒说见就能见的?”

秦朗冷冷道:“微臣见自己的姑母,恐怕还轮不到贵妃娘娘来干涉,告辞!”

他这一走,文喜也惊慌失措地尾随而去,并时不时不安地回头。

沈芣苢身子一抖,在玛瑙的搀扶之下才不至于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慕雅赶紧扶了洛美人,问道:“你怎么样?”

此时的洛美人如同秋风中一缕残卷的落叶,虚弱得如同随时会被刮走一般,脸色苍白得骇然,顺着她的身子勉力起身,哑着嗓子道:“嫔妾没事。”

送了洛美人回绿萝殿,楚慕雅犹放心不下:“洛美人脸色不大对呀,她会不会出事?还有,那个沈贵妃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秦朗耸了耸肩:“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文喜道:“那贵妃娘娘的确太跋扈了些,但是此事若闹大了,对贵妃娘娘没有半点好处,所以奴才估计她是不敢再闹下去的了。”

楚慕雅忧道:“洛美人为了护我而受伤,文喜,你找个太医给她看看吧。”

文喜点头:“娘娘放心,奴才即刻就去。”

文喜走后,楚慕雅转过头来问秦朗:“太后是你姑姑?你是威王世子?”

秦朗摇头,微笑道:“娘娘忘了,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在太子府……”

“我记得你!”楚慕雅恍然想起,“你是秦朗,当年那个华容道……不是不是,您是威王的大公子!”

秦朗怔然,楚慕雅又道:“太后是你的姑姑,你在太后面前说话管用吗?她真的不会计较你闯宫之罪?”

秦朗一声苦笑:“若是二弟来还差不多,估计我说话在姑母面前并不管用,她一向认为我不务正业,而且最看我不顺眼。”

沈芣苢踹她那一脚可谓是用尽全力,加上那些板子落在身上,方才情急之时倒不觉得有多痛,现下忽而静了下来,只觉痛得腰都直不起来。她手按着肩膀,苦着脸道:“既然如此,那你还闯宫来救我们?”

秦朗爽朗一笑:“我也是受陛下之托,让我好生照应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只是碍于宫规严谨,不敢轻易进出,怕惹人注目罢了。今日听到你的侍女四处求告无门,被挡在正阳宫外,我才听说了你被沈贵妃带走一事,这才叫文喜带我进后宫。我想起从前沈贵妃的父亲因逼谏一事被罢免,那沈贵妃必然对你怀恨在心,所以才想趁陛下不在宫里,皇后禁足之时对你有所不利。不过你大可放心,那沈贵妃虽然得姑母偏心,到底不及我与姑母的血缘之亲。这事我若不在太后面前提及也就罢了,若是提及,最多得姑母说一顿,并不会怎么样。况且沈贵妃在宫里如此胆大妄为,太后知道了,不一定会袒护她。”

楚慕雅心这才安定了些,找了处地方坐下来,叹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我,让沈贵妃管理六宫,就是为了找机会惩治于我,我估摸着她再如何,也不敢取我的性命,因此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没想到洛美人大义,为了维护我而被连累,看她伤成那样,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见她表情有些扭曲,秦朗问道:“楚妃你没事吧?要不宣个太医给你瞧瞧?”

楚慕雅抚着肩膀,赧然笑道:“也好。”

秦朗还来不及移步,一阵绵远的钟鸣声贯彻整个皇宫,随之而来像是地面都跟着抖上了几抖。那钟鸣之声洪亮磬长,像极了钟磬发出的呜咽悲鸣。

楚慕雅被这接连而来的震动震得心率不齐,头皮有些麻木,捂了耳朵,依然阻挡不了鸣声低低回荡的震动,脸色一阵骇然:“这是什么声音?”

秦朗脸色亦是大变:“不好,是天演台那边!”

天演台有一台精铜铸成的侯风地动仪,他们赶到时,那里已经挤满了文武大臣,对着地动仪议论纷纷。楚慕雅一来,顿时群臣齐齐行礼道:“见过楚妃娘娘!”

地动仪下方的八只蟾蜍中,有一只正含着铜珠。楚慕雅问道:“发生了何事?”

众臣面面相觑,钦天鉴上前回道:“侯风地动仪东南方的龙口中突然吐出铜丸,才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地动仪,众所周知,是预测地震的仪器,沉寂了几百年,今日忽而开口,才引发如此大的动静。而今东南方向龙口中突然吐出铜丸,那代表东南方有地方正在发生大地震。

楚慕雅掐指一算,卦象正符合这突如其来的龙吐珠,天边有云如鳞,乃地震之征兆。

她将手指收紧,手握成拳,问道:“东南方向,有哪些地方?”

“徐州,江夏,荆州……呃……还有济州。”

济州?楚慕雅脚下一软,怔怔道:“陛下正在济州!”

众臣面色凝重,郭糜忽而宽慰道:“也不一定是济州,况且这地动仪一百多年不曾动过,或许是里面的都柱坏了也未可知,做不得数的,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啊!”

一阵议论纷纷,有人放下心来,有人却越发忧虑。

萧金凝重道:“当年张衡初发明此物时,也无人肯相信,直到某日西面龙口吐珠,当时所处之地洛阳风平浪静,无半点异常,但是几日后,从千里之外的陇西传来地震的消息,陇西可谓是地动山摇,死伤无数。地动仪沉寂百年,忽而张口,必有大灾!”

发生如此重大之事,不仅惊动了满朝文武,也惊动了整个后宫。秦太后匆匆赶到,惊问:“陛下离京这段时间,是谁在监国?”

秦朗回道:“每日有重大事情时,会有奏疏快马加鞭送往济州,由陛下亲自批阅,所以无人监国。其他朝政的琐事皆由左右相负责,请太后示下!”

若真是济州地震,高僖必定身陷囹圄,就连京城加快的折子都无法递到他手中。然国政不可一日荒废,为今之计,在确认高僖平安回京之前别无他法,只能找人代理。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只能由太后暂代。

楚慕雅第一个下跪求道:“陛下处于危难之中,此时必定与当地府衙一同赈灾,还请太后上位监国,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郭糜立时反对道:“太后一介妇人,如何堪当监国大任?以老臣之见,不如用在京中闲散的几位王爷……”

秦朗打断他的话,也下跪附议:“请太后上位监国!”

其他几位老臣纷纷附议:“请太后上位监国!”

很快,让太后监国的声音覆盖了郭糜的声音,群臣纷纷愤慨,让郭糜手足无措。楚慕雅领衔道:“太后监国,左相从中协助,必可保大齐朝纲稳定!”

郭糜脸色不豫,萧金立时正色,作揖道:“老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心中却默然:这个楚妃果然不同凡响。

秦太后权柄放下多时,没想到重新操起时,竟已手握天下之权,而带头提出的竟是自己一向不喜的楚妃,当下有些愕然。

秦朗又道:“陛下和济州百姓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请太后尽快定夺,开仓放粮,派兵支援陛下!”

秦太后稳定心神,在众人簇拥下上位,居高临下,朗声道:“好,秦朗即刻率护城军五千赶往济州赈灾,务必救出陛下以及受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