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僖停了半晌，道：“那位楚国士子，正是如今楚国的国相楚泽芳，也就是你的父亲。”
楚慕雅笑意止住，准备落子的手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您开玩笑吧？”
高僖一脸正经：“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
楚慕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在来齐国之前，父亲找自己谈了一夜，说的就是他和自己母亲姜氏的一段情缘，姓姜，难不成那个人是……
“怎么，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楚慕雅摇头：“没有，都二十多年的事了，陛下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高僖道：“我只是对那位大姜有些好奇罢了，而且我记得，你也是通晓五行和占卜之术的。”
楚慕雅惊讶，讪讪笑道：“我……我只是略懂，而且你看我平时占卜完全只是个人喜好，至于五行之术，不过是懂个皮毛，哪里谈得上通晓……”
“如果朕没有猜错，半月谷的那位前辈，应该就是卫太子身边那位大姜。你所拥有的玲珑月原本是属于玲珑皇后之物，最后大约是落在了大姜手中，而她最终将玲珑月给了你的父亲。”
楚慕雅想起其中逻辑，好像的确头头是道，只是事情有些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陛下，我……”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高僖道，“还有，你知不知道那位小姜是何人？”
楚慕雅目不转睛地等他揭晓答案。
他将白子落下：“十有八九，可能是卫夫人。”
她几乎惊叫起来。
“当年卫都破城，卫太子和玲珑皇后战死，父皇那时尚未登基，还只是太子之位，在搜寻玲珑月的时候就抓获了准备逃离皇宫的卫夫人。她只说她是卫太子侍妾，可是舅舅说起，当年卫太子身旁仅两名妾室，就是姜氏姐妹。”
卫夫人？怎么可能是她？母亲温柔善良，卫夫人阴险狡诈，她们怎么可能是姐妹？啊，对了，卫夫人说起过，她看到玲珑月时想起了她失散多年的姐姐，难不成她真的是……
这么说，按照辈份，她要叫卫夫人一声姨娘了？
她想起她虚情假意来向自己致歉的那天，绕了许多弯弯道道，就是不知道她重点在哪，说到底，好像就是在打探她与母亲之间的关联。若非自己无缘无故小了五岁，恐怕早就惹起她的怀疑了。
她有些凌乱，落起子来更是胡乱杀死自己一片黑子。高僖敛色道：“你这又在干什么呢？”
她赶紧又将子捡回，道：“我错了，方才不是那一步的。”
高僖道：“这些都只是朕的推断，至于那对姜氏姐妹是否真的有传说中那般聪明绝顶，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卫夫人的确是个人才，五年前挑起齐楚两国开战，舅舅还因此丧命，其手腕之厉辣，实不负姜氏之名。”说着，眼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冷意。
楚慕雅开始慌乱，捏着棋子的手落子不定，脑海中却无心棋局：“即便如此，那卫夫人狠辣不代表她姐姐也狠辣吧？”
高僖不置可否：“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姜氏姐妹自然也有可能性格迥异。可是当年卫国亡国之仇，却是她们共同之仇。”
楚慕雅摇头：“不可能，她明明不喜欢仇恨，也不理会世间纷争，否则怎会心怀大仇而隐居世外十几年？”
高僖看着她：“你怎知她不喜欢仇恨？”
楚慕雅喃喃，不知该如何转寰，只好岔开话题：“那，陛下能否推断出，半月谷那位姜氏之死，是何人所为？”
高僖也不追问下去，沉默了一阵，道：“如果朕的推断是真的，半月谷曾遭人洗劫，估计与卫夫人有关，而下手之人便是仙鹤派的朱璧，她的目的就在于玲珑月。只可惜在半月谷被洗劫之前，就有人带玲珑月先一步离开，而卫夫人也未能得逞。”
楚慕雅手颤颤而动，紧咬嘴唇，仔细思索来龙去脉。
高僖怔怔地看着她，有些后悔如此残忍的事实从自己口中说出。他只好转移她的视线：“该你了。”
楚慕雅定了定心神，高僖又道：“三日后，梁国使臣会携他们的永昌公主一并来齐，到时对于你，也许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高僖眼神指了指她的肚子，楚慕雅心虚地弓起了背，捂住肚子道：“什么……什么意思？”
高僖道：“你不必再装了，你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违背自己的心意想要侍寝。楚慕雅，朕有没有说错？”
楚慕雅一阵心虚，垂下双手，面如死灰道：“既然你早知道，打算如何处置我？”
高僖强调道：“既然朕早就知道，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你为妃，你说朕打算如何处置你？一直以来想要你性命的从来不是朕，朕一直在想办法保全。只是你这胎天下皆知，朕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让他说没就没。”
楚慕雅黯然：“那你刚刚说什么机会？”
高僖道：“南梁携公主前来和亲，想向我大齐借兵十万，来对付周国，还许诺周国退兵之后，向我大齐献上黄金十万两，以及三年朝贡。”
“陛下准备答应？”
“我大齐兵多将勇，十万大军倒是借得起，而且最近军营中粮草有些紧张，梁国虽小，却盛产黄金，实在富裕，能让他们给朕养了这十万大军，又有为财政增加如此的收入，这个交易的确诱人，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齐兵马虽多，但能为陛下所用的毕竟有限，几乎有五成分在几位王爷手中，尤其是长庆王手中兵马最多。若此时能调动其他几位王爷的兵马借给梁国自然是好，可是他们未必会答应，尤其是那卫夫人，说不定她还会趁机肇事？”
高僖凝眉：“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若是让他们知道朕如今的处境，恐怕更是会让卫夫人及高俨等人有机可乘，所以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拒绝此事，又要处理得当，不让梁国成为我大齐南面的困扰。”
楚慕雅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我……”
高僖狡颉一笑：“是不是觉得朕太缺德了？”
楚慕雅怔怔点头：“有点，只是你这样利用我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高僖并不看她，淡淡道：“有得利用就别浪费嘛，于你，于朕，都是件好事。况且你不是一直想摆脱你肚子里这个麻烦吗？”
楚慕雅不悦道：“可是，被人当棋子的感觉，真的很不好，陛下，可否通融通融，我不想……”
“你也知道被人利用心里不舒服了？”高僖反问，“你利用朕让你怀孕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楚慕雅一时无言以对，愤愤了许久，落下一子，道：“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