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将床铺整理得纹丝不乱,并将周围摆着的那些瓷瓶擦得一尘不染。那几个陶簋和花瓶看起来有些年月,其中有一个白釉双腹柄连传瓶更是十分精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宝贝,便端下来仔细参详。

然而传瓶外表实在是太光滑,楚慕雅拿在手里便滑了一下,本能地用脚去接,结果一屁股撞在架子上,一应物品全部倒了下去,摔了个粉碎。传瓶上半身跌在鞋子上,安然无恙,然而瓶底却是跌在地板上,顿时上下半身分了家。

楚慕雅跌坐在地上,只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声“砰”给震碎了。

高僖闻声过来,如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瞪着她,楚慕雅被瞪得心里发毛,怔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花瓶先动的手……”

“哎呀!死了死了!”文喜大叫着捧起上半身依旧安好的传瓶,道,“慕雅你闯大祸了,别的东西倒也罢了,这双腹瓶可是太子的母亲,当年玄美人亲手做的呀!”

楚慕雅一脸惶恐地看着高僖,就怕他突然来个大爆发,把自己痛骂一顿。

然而等了一会儿,高僖只是板着脸离开,未发一语。楚慕雅身心煎熬,想到这里,还不如让他痛骂一顿。

她捡了瓶子的碎片,默默在庭院之中将其拼好,每拼一块,便用米糊将其粘好。粘了快一半的时候,沈芣苢忽而出现,冷嘲热讽道:“怎么不去给太子整理书卷,跑来偷懒?”

楚慕雅抬起头看了一眼,并不理会。

沈芣苢又冷笑:“该不会是被太子殿下赶出来了吧?”她坐在她面前,道,“昨晚睡得好吗?那些老鼠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楚慕雅抬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你,侧妃娘娘你真够闲的,做这么无聊的事!”

自己一番苦心,虽然得不到高僖的关注,总想着能把楚慕雅激怒,让她出出洋相也好,谁料竟是惊起了半声不响的一个泡泡,当下愤然道:“你不生气吗?你怎么不去太子殿下面前告状?”

楚慕雅不解地看着她,一不留神手指就被割破了一块,忙放入口中吮吸。须臾道:“侧妃娘娘,您有事您先去忙吧,放心,我不会那么无聊做长舌妇行径之事的!”

沈芣苢火冒三丈,将她好不容易粘好的花瓶一扫而落,道:“不要装成楚楚可怜一脸无辜的样子,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较量!”

看着自己几个时辰的功劳被她一朝粉碎,她懊恼地捡起碎片,不解道:“什么情况?较量什么?”

好不容易再次拼得差不多,琉璃捂着肚子从茅厕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辛辛苦苦拼好的碎片再次震碎,并有气无力道:“慕雅,我感觉我……漏了!”

楚慕雅握紧了拳头,捂脸只想痛哭:“我招谁惹谁了,你们到底……”刚想发作,见她脸色白如纸,问道,“琉璃,你怎么啦?怎么变成这样了?”

琉璃手撑在石桌上勉力支撑,艰难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后半夜便一直拉肚子,到现在为止,都拉……拉了三十几趟了。我感觉我的肠子好像……直了……不行不行,又来了,你去给我找几张草纸,我来不及了……”说着一嗤溜就没影了,方向直指茅厕。

收拾好碎片,拿着草纸跟了上去,一边捏着鼻子,一边道:“琉璃,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吃坏肚子了?”

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过后,琉璃的怏色比方才更甚,越发无力道:“我平时都是跟你一起吃饭的,你都没事,我怎么知道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哦,对了,昨晚我半夜饿了,去厨房找吃的,看到一碗没动过的白-H羹,就……”

楚慕雅挠头道:“白-H羹?那是太子殿下不喝的,我顺道给收拾了一下,怎么……”

“我怎么知道那是太子殿下喝的,就算是太子没喝完的,我也是为了不浪费粮食,怎么就变成……”话没说完,琉璃再次苦着脸蹲了回去,“又来了又来了,哎哟……”

原来沈芣苢是想着给高僖下媚药,谁知媚药过了期,便成了一味拉死人不偿命的泻药。沈芣苢为了等他药性发作等了一个晚上,谁知一大早却是楚慕雅从里头出来,高僖却是从厢房出来。

饶是她们几个想破了脑袋,也不知好好的一碗白-H汤,怎么竟变成了让人摧枯拉朽地拉肚子的泻药。

找了个大夫给她看看,开了几幅药,拉肚子虽然没那么频繁,但已经是没了半点力气。她握着楚慕雅的手,无力道:“这些日子就麻烦你帮我洗府里的衣服吧!”

本来事情就多,这几天还要帮琉璃这倒霉孩子洗衣服,她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经过几个晚上通宵达旦的努力,这个白釉双腹柄连传瓶终于大功告成,虽然百孔千疮,到处是裂痕,但总算能再勉强维持原状。为此,代价是楚慕雅十个手指全被割了一遍。

她将瓶子悄然放回书房,然后不动声色地扫地庭院,实则观察高僖进出书房前后脸色的变化。按理说,他进去一次应该就已经注意到瓷瓶已经重新放了回去,怎么着也不该如此生气,对她不理不睬,但是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楚慕雅挥动扫把在他身边盘桓了好几个时辰,那片地被她扫得已经一尘不染,高僖依然冷冰冰地不发一语,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甚厌烦。

琉璃病好得差不多,抱着一盆衣服往她身边经过,见她扫得出神,不禁问道:“这一片都快被你扫得掘地三尺了,你不嫌累吗?”

楚慕雅没好气道:“不累不累,你忙你的去吧!”

她只关注高僖的一举一动,心中不断自问:他真的生气了吗?生气了为何不将自己痛骂一顿,甚至打一顿,这种冷暴力真的让人受不了了好吗!

青女笑颜盈盈地端了棋盘过来,道:“不知太子是否有空,陪青女下一盘棋?”

楚慕雅替她惋惜:“老虎吃饱了没事做,和耗子打什么架,恐怕你的心愿要落空了!”

没想到高僖一口答应:“正好无聊,听累玉说你棋下得不错,我们来杀几盘!”

楚慕雅一脸不满地朝他后脑勺做了个鬼脸,青女娇怯怯地说道:“青女自知不是对手,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指点一二。”

高僖笑道:“小姨太谦虚了。你先落子!”

厮杀了几轮,高僖全无压力,青女本也算是围棋高手,下了几十子后,便有些吃力,每每落子便要想上半天。楚慕雅在旁边看得着急,恨不能丢了扫把替她下上几子。

高僖等得有些不耐,道:“你先好好想着,我去喝杯茶,很快就过来。”

高僖一走,楚慕雅就丢了扫把,上前口若悬河道:“你方才这一子下错了,被他全力反杀,痛失好几子,不过没关系,你等会儿下这里,他就会下这里,然后你再……”

一番指手画脚,竟让青女心服口服:“原来你也是个中高手,真是失敬!”

楚慕雅笑道:“不敢不敢,你且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出五子,太子殿下必输无疑!”

高僖回来之前,楚慕雅又拿起扫把,装模作样地扫了几片叶子,然后朝青女使了个眼色,青女亦狡颉一笑。

果不其然,这一子落得让高僖犯了难,凝眉拧腮想了半日,终于在方才楚慕雅所说的三七路上落下一子。

楚慕雅暗中笑得腹痛,却见青女不着急下子,而是细细思量了许久,方将黑子落下。

想必她也知道,若是下得太快,容易引起高僖怀疑,是而不急不缓,假装想上半日,才犹豫不决地落下。

这第二招,高僖更是讶异,先前丝毫没有压力的状态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将方才一边翻看的书籍都仍在了地上,全神贯注地想着如何破解眼下危局。

楚慕雅已经差点笑了出声。

青女仍然淡定,比他想得还要久,苦思冥想才战战兢兢将子落下。

五子全在楚慕雅预料之中,待大局已定,高僖已经彻底傻眼,仍不相信棋盘上已经注定的结局。

楚慕雅依稀记得高僖说过,在他的字典里就不允许有个输字,不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他样样高人一等,绝对不可能输。

现下这番竟输在一个小女子手中,叫他实在不可思议,客套了一番道:“小姨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是我轻敌,我们再来一盘!”

青女惶恐道:“青女侥幸略胜一筹,太子您也别太当真,要是不让让我,我估计十子之内就无生机了呢!”

高僖笑得有些勉强,顿时全身心地投入棋局之中。俗话说,棋局如战局,考验的不仅是棋艺,更是一个人的心智及处变不惊的能力。方才的大意让他输得猝不及防,也正如兵部尚书朱乾一事让他所受的打击一番,就是因为自己过于轻敌,才导致今日被禁足府中的状态。

高僖火力全开,楚慕雅也颇感压力。她在外围看得不真切,只能全凭自己感觉指点青女,时而伸出五个手指,又指了指七,她便得知是五七路,几番下来,竟是前所未有地费脑。

因着高僖全神贯注,全然没有注意到青女时而看向楚慕雅才下得如此顺利的状况。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黑白棋子互相牵制,犹如朝政之千丝万缕,稍不留神便顺带着输了好几子。而像朱乾这颗棋子虽然损失得惨重并且难堪,回到棋局时,却不能因为已经失去的棋子而不顾其他,导致自身方寸大乱。

后面棋盘越下越大,青女已经完全不能掌控局面,几乎每下一子都要求助楚慕雅。但楚慕雅也并非神人,每想一子也要经过深思熟虑,尤其是自己不能看清全局,更是几乎全凭自己记忆在下,因此压力也倍增。

高僖已经满头大汗,青女更是心神不安,这一子已经等了太久,楚慕雅仍然没有对策,在廊前来回转动。这时琉璃叫了她:“慕雅,你快来帮帮我洗这件衣服,我一个人拎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