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僖不紧不慢道:“曲令月与宇文霖关系匪浅,这你应该知道吧?”

楚慕雅心中泛起一阵酸意,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僖没有再看她,淡漠地说起:“宇文霖为了护着曲令月,已经替她背下了这口黑锅。这便是好消息。”

楚慕雅怔怔了一会儿,怒道:“你存心的吧?这算什么好消息?”

高僖正色道:“宇文霖在楚国意欲重建鸿儒馆,楚国皇帝已经应允,你可曾想过,太子宇文赫面对此举,他会是什么心态?”

宇文赫向来喜欢打压别人,以显示自己一人独大的威风局面,楚慕雅道:“他自然不会让此事顺利进行,肯定会想方设法破坏了!但这和索乌被杀有什么关系?”

高僖点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宇文赫虽然在朝中经营多年,却始终没能把你父亲,也就是楚国国相揽入麾下,而宇文霖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让国相支持于他,因此,重建鸿儒馆一事,更多了一层保障,也变得十分顺利。”

楚慕雅道:“大约是因为宇文霖曾经不顾性命救我,又护送我和亲,我父亲对他感恩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哥哥,他远在边境,一直想协助寿王重回京城,但他毕竟离郢都太远,便想着与雍王合作,共同扳倒宇文赫。”向来厌恶朝堂的宇文霖这么做,定是在为争取自己回楚国打好基础,想到这里,楚慕雅心中掠过一丝暖意。

这个女人平时虽然蠢得让人心疼,但是对于朝局却有着惊人的领悟与分析能力,半点不亚于浸润朝局多年的诸位皇子。

高僖惊讶之余,注意到她的表情,顿时脸色一变,道:“以宇文赫的为人,一旦有任何威胁到他太子身份的事情,他是绝对有可能铤而走险的,而雍王又是磊落之人,即便他身边有曲令月此等高手,却也是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迟早有一日会被宇文赫陷害。”

楚慕雅已经明白了关键,惊道:“原来索乌被杀一事,竟然是宇文赫刻意陷害?”

高僖却摇头:“宇文赫虽有心陷害,但此事却的的确确与他无关。几个月前,羯族使者进入楚国境内,却惨遭横祸,为此,宇文霖担下了杀人罪名,此举虽然打击很大,但是却也避过了宇文赫为此事设下的暗箭。你说,这算不算一件好消息?”

楚慕雅道:“可是,这个好消息被你说得也太牵强了些吧?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贸然担罪是有风险的!”

高僖正辞道:“当然,但是索乌此人嗜杀成性,又喜欢出尔反尔,首鼠两端,盘旋于齐楚两国之间,两边都索取无度,齐楚两国对他早已不满,尤其是楚国皇帝宇文暄。他要杀索乌之心起意已久,他的儿子却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替他做了此事,你猜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楚慕雅道:“若是两国邦交全凭喜恶来定,那还了得?索乌被杀,羯族人势必奋起,边境大乱,楚国皇帝即使再偏袒自己的儿子,也必须给东胡那边一个交代!”

高僖赞同:“可是你忘了,宇文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手无缚鸡之力,身子又比常人要弱,叫他们如何相信,历经沙场多年、嗜杀成性的索乌是死于这样一个人手中?”

楚慕雅不明所以,高僖又道:“再者,羯族不过是要财,索乌一死,羯族虽然损失重大,但没有东胡其他部落的支持,他们即便想作乱,那也是纸上谈兵,不敢真的起事。再者,若宇文暄真的为了一个死有余辜的索乌而杀死自己的儿子,他又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即便边境狼烟不起,恐怕他也会彻底断了给东胡的财力资助,那时羯族也定然得不偿失。”

楚慕雅似想起了什么,道:“那你上次去东胡,目的是为了……”

高僖正色道:“自然是为了安抚。虽说此事与齐国无关,但是这些年与楚国开战已久,民盹军乏,若是纵容东胡在楚国闹事,便会打破如今由和亲而好不容易维持的和谐状态。北漠那边周国和羌族拓跋氏若趁势而起,楚国便会像当年的卫国一样,到时齐国必定会卷入战争。”

楚慕雅怔仲之间,又问:“那坏消息呢?是不是雍王受到什么处罚了?楚国皇帝如何罚的他?”

高僖瞧着她,瞧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方道:“你以为我的人去东胡就白去的吗?楚国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楚慕雅不安道:“什么代价?难道又要遣公主和亲?”如是,估计秀公主又要寻死觅活的了。

高僖低沉了片刻,道:“这次不是公主,而是皇子。正是你那位朝思暮想的雍王殿下,宇文霖。”

楚慕雅惊道:“他怎么样了?”

高僖目色低靡,道:“楚国皇帝宇文暄已经命他到齐国为质,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楚慕雅反应慢了半拍,忽而惊跳起来:“太好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子殿下,谢谢你,今晚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太开心了!你方才说是坏消息,可把我吓坏了,还好还好,长生天保佑!”

高僖目光呆滞地看着她:“这真的是好消息吗?这明明就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楚慕雅道:“一个晚上听了这么多沉重的消息,就属这个消息最好了,太子殿下,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请你喝酒!”

高僖已是神思委顿,须臾起身道:“酒有机会再喝,早点休息吧!”

楚慕雅躲在被窝里,睡觉都能笑出声。

“雍王殿下,你终于来了,这一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你,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我每天想你几百遍!”

“咦,我每天想你几千遍,你才想几百遍,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

“好吧,从现在开始我每天想你几万遍,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说着,自己都窝在被窝里不好意思了,傻笑了一会儿,忽而将被子捂住头,无奈地说了一句:“楚慕雅,你已经无聊到自己和自己聊天了吗?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起来扫地呢!做什么春秋大梦。”

楚国质子的到来,与高僖纳妾的日子为同一天,府里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人留意到偷偷出门的楚慕雅。

质子来齐备受冷落,所住的驿馆也甚是寒酸,就连接待的驿丞也一副势力的嘴脸,什么都没干就等着打赏。

宇文霖也不愿意计较,掏出一锭金子,问道:“请问这位大人,不知一年前来齐国和亲的那位楚妃如今怎么样了?”

驿丞掂了掂金子的分量,头也没抬,喜滋滋道:“这就要问宫里人了,我们这些人身份卑微,哪里能去得了那些个地方?况且宫里贵人那么多,我哪知道谁是楚国来的?”

曲令月伸手便要教训,宇文霖阻道:“令月,今时不同往日,上次我们来齐国是送亲的,是客人,如今身为质子,说得不好听,就是阶下囚,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驿丞已经拿了金子出去,曲令月致歉道:“殿下,都怪令月不好,给你惹祸。”

宇文霖笑了笑:“你我朋友之间,不必说这些了。况且那索乌本就死有余辜,你为你的族人报仇,这并没有错。”

曲令月垂泪道:“是我连累了您!”

宇文霖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多日不曾打扫,便动手开了窗,灰尘呛得他咳嗽起来,道:“说什么连不连累的,你我同气连枝,若是没有此事,恐怕太子也会想出别的什么法子来陷害我。如今能落到今日这结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少我和慕雅身在同一处,离她更近了些。”

曲令月微感失落,道:“也不知温宪公主如今知不知道殿下您来邺城的消息,宫里戒备森严,不知那齐国皇帝会不会让她来见您。”

宇文霖叹道:“其实只要知道她过得好,至于见不见都无所谓。我担心的是宫里的皇后和卫夫人都非善类,慕雅心思单纯,怕不是她们两人的对手。”

曲令月道:“其实这点殿下倒是可以放心的,当年齐国太子在楚国遇险,楚妃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下高僖,想必他会感念当年的救命之恩,对楚妃有所照应。”

宇文霖蓦地回过头来,惊道:“竟有此事?”

曲令月点头:“我曾经与那高僖交过手,只是当时殿下置身朝堂之外,并且厌恶那些争斗,因此我便没有和殿下提及此事。不过看那时候温宪公主不顾性命也要护着齐国太子,这交情仿佛还不浅呢!”

宇文霖眼中有忧色,叹道:“慕雅心思单纯,只怕她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听闻那高僖城府极深,而后宫向来乃是非之地,他为了明哲保身,哪里肯去趟这趟浑水?”

曲令月试探道:“殿下是担心楚妃与齐国太子交往过密,吃醋吗?”

宇文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赧然道:“以楚国太子,来看齐国太子,以宇文赫来看高僖,慕雅曾经吃过那么大的亏,我只是担心她再次上当罢了。”

正说着,却见那个驿丞满脸堆笑地进来,道:“楚国殿下,打扰了,有人想要见您!”

宇文霖正迟疑,自己刚到齐国,文书还未来得及上呈齐国皇帝,怎地此时就要召见,却见一个容光焕发,轻纱曼妙的女子笑吟吟进来。

“慕雅!”

久别重逢,两人自是有许多衷肠要诉,曲令月悄悄出去,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楚慕雅大概讲了一些这一年来的经历,听得宇文霖心惊肉跳,道:“原来你如今已经不在宫里了,只是又如何跑到太子府上?他是不是对你有所图谋?”

楚慕雅叹道:“他整日就想法子如何整我,先是让我帮他整理书籍,现在又天天让我扫地。你看看我这双手,一年来都粗糙了许多呢!”

宇文霖握着她的手,楚慕雅顿时脸红,悄悄抽离。宇文霖道:“既然他对你没有图谋,为何要把你留在身边?岂非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