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半日,整整三万五千的军民全部惨死的鞑靼人的马刀之下,整座怀安县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伯颜率领的鞑靼军已经片刻未做停留的直奔宣府而去。怀安城内四处都缓缓升起黑烟,所有的房屋全部被鞑靼军点上了火,很快怀安城便彻底的湮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

朝廷二十万主力援军到达大同府镇守所在,夏言率三大营与亲军主力从南进永泰门,大军驻扎城外。大同府镇守总兵官李彦、巡抚张之敬、代王朱充耀并镇守太监何建率领各地总兵、都指挥使,驻大同府周边卫所指挥使及千户迎接夏言。

说起这个大同府,既是九边之一,和宣府共为京师的西北和北方的屏障。所以不止设置了处理日常政务的知府,同时设有镇守总兵官、大同巡抚、镇守中官也就是太监。三方之中镇守太监负责监视,而镇守总兵官与巡抚相互牵制,是以形成三个独立管理大同军政的机构。至于大同知府,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还上不了台面,根本够不上跟总兵官和巡抚相提并论。这与大明各省的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三个衙门分管刑名、军事、民政是不谋而合的,而九边的每一个镇也与大同府的形势大同小异,相当于两京一十三省无形中多了九个省。

大军安营扎寨,大同府诸官则宴请夏言美其名曰接风洗尘。久经官场的夏言也不拒绝,得到鞑靼军撤退的消息他就已经放下了警惕。殊不知,接下来的局势是谁也掌控不了的!

京师,皇宫西苑,玉熙宫暖室。

张琳得到东厂密报,鞑靼军后撤不见踪影,朝廷援军按计划兵分两路。估计,此刻已到了宣大。

“这么说,我朝廷大军一到连鞑靼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俺答就像兔崽子一样跑了?”嘉靖帝有些发怒,但是语气中似乎透露着一些不战而胜的骄傲,而这微小的神色正好一丝不差地落入了张琳眼中。

张琳命人将午膳膳食排列整齐地摆放在嘉靖帝面前,然后深怕嘉靖帝有一丝不悦赶紧回话:“回万岁爷,这都是主子万岁爷福泽深厚,大明兵威所至,他小小的鞑靼又怎敢冒犯天朝上国?定是畏惧我王师,这才慌忙撤军。”

嘉靖帝冷哼一声,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朝廷的军队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是京师三大营的腐败他是早就心中有数了。把筷子一掷,嘉靖帝就盯着张琳,那深邃的眼神仿佛就要将张琳的心看透了才罢休!

“对朕呢,那些奉承的话少说,你也不睁开眼看看现在的时局?孰重孰轻,朕还要再教你吗?”嘉靖帝斜着头,而张琳早已跪在一旁。

“奴才知错,据东厂在大军的番子所报,周尚文总兵率五万先锋已抵宣府,夏首辅夏总督也领兵二十万到了大同。只是,鞑靼军突然停止攻击,连夜撤离动向不明!”张琳跪伏在地上,语速缓慢,应该是小心斟酌着用词。

嘉靖帝重新拿起筷子,张琳赶紧起身伺候着。

阳原,东临蔚州城两百里,向东可以过小五台山到达马水口。马水口往东北是顺天府,再近些便是卢沟桥,过了卢沟桥便可以看见京师的四九城了。

而此时,阳原已经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庞大铁骑秘密占领,方圆百里之内渺无人烟,谁也不知道这些不速之客从哪里而来又将往何处?

时已黄昏,日已西斜,大同府城下的炊烟似乎两日了还没有散尽,依然稀疏地被城外的狂风裹着向远处去了!

来了大同府已经整整一日,夏言这一日三餐几乎都被人给包了。昨日晚宴是总兵李彦相邀百花楼给他接风洗尘,今日一早又接到代王亲自上府来的消息,这不晚宴又是巡抚张之敬过府一聚,那些都指挥使、知府什么的都递了帖子。夏言赶紧闭门谢客,这才得空出城一游。

看着原本崭新的城墙满目疮痍,黄土地上躺着的敌我士兵的残臂断肢和数以万计的尸体夏言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自己多走几步多看看鞑靼人和大明军士的不同之处,以便于了解鞑靼军的战力。

“大人,小心!”易天上前在夏言面前蹲下将一支倒插进土里的箭簇拔了出来,从蹲下到拔出箭簇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沓。就像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哪里看得出来是一个新兵蛋子!

“哦,老夫眼拙了,到是你有心了。”夏言看着易天这样重视自己的安慰,看这易天的眼神里充满了亲切。

易天起身之后便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那支断裂的箭簇仔细观察着。

“大人您看这是鞑靼军的箭簇还是我军所用的箭簇?”易天看着上面有半个汉字,但是又不能确定,便拿起来递给夏言问道。

夏言闻言拿过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又用力一掰居然把箭簇给掰开了!

“这是我大明军士所用的箭簇,这样劣质的箭簇居然是我大明军士所用?怪不得历年鞑靼、瓦剌侵略边关屡屡得手,而我军则是频频失利!”夏言的怒火被点燃了,看来大同这一趟没有白来,到现在这种国家面临危难的局面还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克扣军械之事。

易天也觉得这事情闹的有些严重了,原来大同府地方官员不停地拜访夏言不只是阿谀奉承想在夏言那留个好印象如此简单,只怕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夏言知道什么,现在想来这箭簇的事应该牵涉不浅。贪墨横行,这是历朝历代的旧事,但是在战争时期还敢这样做的,没有那些身在庙堂居高位的人支持和一方地方官员上下暗箱操作是做不到这样隐蔽的。

夏言带着一肚子的愤怒离开了,易天知道依照夏言的性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何尝又不是党争,现在把柄落在夏言手里,他倒是可以好好做做文章了。

大同将军府,临时接待夏言及侍卫军居住所在。

夏言端坐在大将军府后院的一个宽敞的书房里,门外是易天和陆吾二人值守。

仔细的看着军报,夏言分析了一遍时下的形势。俺答突然撤军绝不是好事,而周尚文的先锋精锐已抵达宣府。就算俺答突然袭击宣府,先不说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打到了宣府,明军也是以逸待劳。面对十万疲惫之师,而且慌忙撤走鞑靼人一定没有带上攻城机械,这样一来宣府的形势是明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怕就怕俺答没有去攻宣府也不会回攻大同,反而冒险……

“易天,你进来!”夏言朝门外喊了一句。

陆吾目送着易天转身离去,握紧了自己腰间的黑玄刀。

“不知大人唤属下何事?若有吩咐属下即可去办。”易天进了门恭敬地站在夏言下方,双手抱拳。

夏言抬起手请易天坐下,几番请辞却又推不过夏言颇为恳切也就坐下了。易天想来许久也猜不到夏言究竟为何突然对自己的态度发生这样大尺度的变化,但看他那带着笑的慈祥容颜心下便放心了许多。

“不知易天你对时下的形势有何看法?”见易天准备起身,夏言又几番个好言让他安心,接着问:”老夫知晓你胸中锦绣,且心怀家国,你尽管道来,只当与老夫谈天罢了,如何?”

易天不敢懈怠,当下略作思虑便开口:“鞑靼军来势汹汹,先是引兵来攻大同,而后突然退却,想必俺答必有他图!”夏言道了声不错,抬手示意易天继续说下去。

“下官料想俺答无非只有三条路可行,其一便是退回漠北、远遁大漠。”夏言道:“显然此计俺答断不会行!”易天点点头,表示同意。

“其二,鞑靼军调虎离山,故意引我主力大军至此,而鞑靼事先又有伏兵虎视宣府,故俺答必与其合兵强攻宣府然后南下过古北口兵围京师!”易天刚说完,夏言拿出地图放在桌上,易天起身上前指着地图随手拿文案的笔在图上将大同与宣府最近的一条路线连起来,虽然很不雅,但是却将鞑靼的行军路线描绘的淋漓尽致。

“其三,俺答此人年轻气盛,必回走寻常人难以料想的路。这,这……”易天便说便用笔在作战地图上图画起来,而夏言也不责怪他,反而专心致志得盯着易天手上不停运转的笔锋。

易天看着夏言,两人贴的很近,相互之间的鼻息都听得清楚,但是二人并不在意。

拿笔勾住一个地名,易天又道:“若是俺答设疑兵于宣府,加之其在大同所为,如果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攻击大同也不是为了强攻宣府,那么这一切不过是俺答掩人耳目罢了!蔚州此地人烟稀少,他若率军避开蔚州向东过小五台山然后突袭马水口,之后挟兵威之盛南下过马水口,直取卢沟桥,长驱京师!”环环相扣,每一个可能都被言中,夏言有些对易天有些感兴趣起来。

“没想到你一届官宦之后竟然对孙吴之学有如此领悟,真是令老夫一扫眼中迷雾,真是醍醐灌顶,你先下去吧!”夏言十分高兴,易天的三大设想与他自己个儿想的那是是如出一辙!

“去传李光启将军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