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政府机关部门里的工作，你还不是特别了解。”
袁书月对自己的同学兼好友周云清笑了笑，道：“从京城回到泽安市，是因为相比在京城机关部门做那些书面工作，给大领导们跑跑腿、送送文件，我更想贴近下面的基层，做一些更加务实的工作，用自己的知识，尽自己的能力来真真正正地改变人民群众的生活。泽安市是我的老家，也是我爷爷当年奋斗起家的地方，我想向爷爷学习，从这里做起。
而从泽安市来到长池县城关镇，也是差不多的原因。
在市委秘书科工作，做高书记的助理秘书，固然能学到许多为人处世、领导执政、说话演讲等方面的能力，成长很快，但如果一直待在市委秘书科，却又会压制自己的成长，很难学习并掌握到独当一面、独立处理各种基层政务的本领。
所以，我才趁着长池县城关镇书记空缺的机会，向高书记提出申请，希望可以来到城关镇进行学习、锻炼，为城关镇的发展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关于这件事情，高书记其实也是持赞成态度的，他还亲自送我上任，并与长池县郭书记谈过话，请郭书记关心、支持我的工作。”
“高书记是袁爷爷的老下属吧，对你可真够照顾的。”
周云清笑道，但随即又疑惑道：“既然如此，有高书记和郭书记这市、县两级领导的大力支持，你的各项工作应该开展得非常顺利啊，为什么又在这里唉声叹气呢？”
“高书记和郭书记大力支持，也不意味着什么工作都能顺风顺水啊。”
袁书月笑笑：“经济发展、民生改善、惩治犯罪、维护治安等各项工作，不是高书记和郭书记支持就可以的，而是要着眼于实际情况，踏踏实实地着手去做，而想把这些事情做好，可并不轻松啊。
比如说经济工作，从国家到地方，在各级政府领导眼里，都是重中之重的工作，但各级政府又有各自的困难，市里和县里的各种经济难题，就够高书记和郭书记焦头烂额的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把心思都用在支持我的工作上呢？
想解决城关镇的困难，发展城关镇的经济，改善城关镇的民生，还是得靠我和其他镇领导来动脑筋啊……”
“这么说，我就明白你为什么发愁了。”
周云清点点头：“全国各地的大小领导，估计大部分都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所有人都想把经济发展好，却又是困难重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咱们国家毕竟起步晚、基础薄弱，且由于国情和制度与国外大不相同，也不能全面借鉴国外的经济政策和发展经验，一切还得慢慢摸索、不断积累经验，寻求正确的经济模式和发展方式。
书月，在这些方面，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小编辑，即便去聊这些经济政策，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当然，也不是全然帮不上忙，毕竟我现在来到了《泽安日报》工作，如果你们城关镇有什么特色产品，或者风景名胜，我倒是可以在我们报纸上帮你们宣传宣传。”
“风景名胜，我们城关镇没有，仅有的一个长池水库，也是未开发状态，只有芦苇荒草，实在什么可宣传的。”
袁书月轻叹道：“至于特色产品，更谈不上了，我们城关镇下属一共六个企业，只有一个轻工机械厂还能接到一些订单，勉强维持运转，其他五个企业，全都已经运转不下去了，情况稍微好点的，开工半个月、休息半个月，情况差的，已经彻底停工大半年了，昨天还有一群职工去我们镇政府闹事讨工资呢……”
“那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周云清问道。
“短期内，一方面安抚，一方面争取一些资金，适当补发一些工资呗，总不能真让那些职工没钱吃饭、没钱治病吧？”
袁书月说道：“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彻底改变这种局面，还得从根上解决问题，也就是想办法让这些企业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云清笑道：“全国各地，大大小小许多企业，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各级领导都在想办法解决呢，但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像你说的那样，尽量拨款补贴，补发一部分工资，免得企业职工生活难以维持，甚至影响社会安定。”
“其实关于如果挽救这些企业，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和思路。”
袁书月说道。
“哦？”
周云清有些惊讶：“什么思路？说说看？”
“你看看这个。”
袁书月书桌上拿起一份手写的文件，递给周云清。
周云清接过去，低头查看：“关于国营中小企业改革的几点想法……书月，这是你写的？”
“是我受到别人的指点启发后，整理出自己的思路，写出来的。”
袁书月说道：“你先看看内容再说。”
“好。”
周云清点点头，捧着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眼神越认真。
越看，她的表情越激动。
直到将几页文件全部看完，她激动地站了起来：“书月！你这个文件写得好啊！产权界定、资产责任股，吸纳参股、职工身份置换、转变劳动关系、产权转让、拍卖资产……这些想法，够新颖！够大胆！有思想！有魄力！”
“关键是得看有没有可实施性。”
袁书月说道。
“有啊，怎么没有？”
周云清说道：“就像你在这份文件里写的那样，现在国营中小企业所存在的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宿弊难清了，简单的吃药打针，已经不足以解决这些顽疾，必须要进行手术，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最起码，以我的阅历和观点来看，我觉得你说的很好，说的没错，这份文件里所提出的那些措施和建议，也是具有可实施性，并且极大可能会是行之有效的！书月，这份文件，你有没有请你们长池县的郭书记和市委高书记看过？”
“前天我写完这份文件，就请郭书记看过了，郭书记拿不定主意，让我将文件递给高书记看，昨天我又去市里找了高书记，高书记也看过了。”
袁书月说道。
“高书记怎么说？”
周云清问道。
“高书记对我的大部分想法持赞同态度和支持意见。”
袁书月笑了笑，却又话锋一转：“但是，对于我按照这个思路，在城关镇实施这些措施，他持保留意见。”
“为什么？”
周云清惊讶道，但不等袁书月回答，她又恍然大悟：“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好当啊……”
“是啊。”
袁书月轻叹道：“没有国家政令，没有上级领导和相关部门的支持，贸然实施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若是改革顺顺利利，且收效甚好，倒也罢了。
但关键是，但凡是改革，哪有一帆风顺的，必定会带来一些阵痛和矛盾，若是把控不好，这些矛盾爆发开来，形成负面舆论效果，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远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城关镇书记可以承受住的，就连高书记肯定也难辞其咎。
所以说，高书记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必须要慎重再慎重、斟酌再斟酌……唉，还真被他说中了。”
“他？”
周云清微微一怔：“谁？”
“方大勇。”
袁书月说道。
“方大勇？”
周云清眨了眨眼，疑惑道：“方大勇是谁？”
“就是指点启发我的那个人。”
袁书月说道：“没有他，就没有这份文件。事实上，这份文件的思想内核和思路纲要，全都是方大勇所提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在他的基础上，加以延伸、丰富和修饰罢了。之前我说要把这件事情向上级领导汇报，他就说让我不要抱有太大期望，当时我的态度还挺乐观，但现在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么说的话，这个方大勇很厉害啊！”
周云清说道：“他是你的同学？老师？京城大学的教授？”
“都不是。”
袁书月笑道：“你绝对猜不到，他是干什么的。”
“能提出如此犀利的观点，对企业发展改革有如此深刻的见解，肯定不是一般人。”
周云清说道：“如果不是你的老师，不是京城大学的教授，那就是其他大学的专家教授，或者，是袁叔叔和袁爷爷的朋友，那些政府精英和国家智囊，对不对？”
袁书月笑着摇头：“不对。”
“难道是海归？有国外留学经历的海外高材生？”
“也不对。”
“那就肯定是某个国企的高层，或者是下海经商的私营企业老总！”
“不是什么国企高层。”
“那就是私营企业老总了？”
“如果一个凉皮摊，也算是私营企业，如果一个摆摊的商贩，也算是老总的话，那就是了。”
“什么？”
周云清猛地瞪大了双眼，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掉下来：“你的意思是，这个指点了你的方大勇，只是一个摆摊卖凉皮的小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