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你先回家。”
方大勇让方三妮骑着自行车回家，自己则上了女人的车，坐在王大刚的身边。
“呜呜呜……呜呜……”
被困得结结实实的王大刚拼命扭动着身子，脑袋用力摇晃着，对方大勇怒目而视。
方大勇懒得理他，待会儿到了派出所，自有警察同志收拾他。
女人发动了汽车，向着县城的方向驶去。
“我看你们的自行车上，驮着桌子、案板什么的，还有菜刀和豆芽什么的……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做小买卖？”
女人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方大勇没想到女人会主动开口与自己攀谈，微微一怔后，连忙回答道：“同志好眼力，我和妹妹是去东关集市摆摊卖凉皮了……”
他顺便解释道：“车上这个家伙，还有被你踢了的那个，他们想吃霸王餐，被我赶走了，没想到他们因此怀恨在心，又叫了另外一个人，在半路埋伏，意图对我们实施抢劫。”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女人点点头，道：“看来咱们这里的治安情况，还需要大力加强啊，对于这些目无法纪的犯罪分子，必须严加打击！”
“是。”
方大勇点头附和。
“你们卖凉皮多长时间了？生意怎么样？”
女人又问道。
“刚摆摊没几天，不过生意挺好的。”
方大勇笑道：“我家的凉皮味道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回头客特别多……可惜今天的凉皮卖完了，否则我怎么也得做一份，请同志你尝尝。”
“改天我自己去你那里买就可以了。”
女人呵呵一笑：“你在哪里摆摊？”
“东关集市。”
方大勇说道：“如果是从南边进去，需要往北走一段距离，最近我们的摊位前总是有排队的顾客，还是挺显眼的，隔老远就能看到。”
“每天都有排队的顾客？”
女人笑道：“这么说，你们的生意挺红火啊……收入情况怎么样？哦，不用说具体数字，说个大概情况就行。”
“收入不错。”
方大勇说道：“每天能收入几十块钱，比起种地，是强不少。”
“几十块钱？纯利润？”
“对。”
“那确实不少。”
女人点点头，道：“你刚才说，比种地强不少。种地的收入怎么样，很低吗？”
“很低。”
方大勇说道：“尽管国家对粮食收购价格有经济补贴，农民想指望种地过日子，还是太难了。现如今物价涨得飞快，基础生活物资的成本节节攀升，而人民的消费欲望和物质需求、精神需求也在不断进步，想仅凭种地的收入来满足这些需求，是不可能的……”
女人没想到方大勇会说出“消费欲望”、“物质需求”、“精神需求”这样的字眼，转头诧异地看了方大勇一眼，又转回去认真开车，道：“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会在农闲时节，去外面打工。”
“对。只有通过其他途径挣钱，才能填补经济上的需求。”
方大勇点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小老百姓想要过好日子，就得每天都努力挣钱。否则如果只在农忙时节忙一阵子，农闲时节就躺在家里呼呼睡大觉，还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那才是不科学的。”
“你倒是想得挺通透。”
女人笑了笑，又道：“可是，如果大家都出去打工了，又有谁留在家里，对家乡进行发展建设呢？”
“这没办法。”
方大勇说道：“人就像是一颗颗种子，种子想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得有适合它的土壤，还得有充足的水分、阳光和营养物质。咱们这里，不能给大家提供这样的条件，大家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足够多的工作岗位和就业机会？”
女人问道：“如果家乡可以给大家提供足够多的工作就业岗位，大家就会留在家里了，是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方大勇说道：“但工作岗位和就业机会，也要加上适合二字的前提，这个适合，不止是要适合对当地人的工作需求，也要适合当地的基础条件，还要适合当前以及未来的经济发展形势，以及其他因素。只有各方面都考虑周全了，才能让当地经济健康、良好、长久的发展下去。”
女人又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没想到你懂这么多……你上过大学？”
“上过大学还能靠摆摊卖凉皮挣钱？”
方大勇笑道：“我连小学都没读完，小学毕业证都没混到。只不过是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罢了。”
“这更能说明你的水平很高啊！”
女人讶然道：“你说的没错，提供就业岗位要因地制宜、量力而行，不能盲目，否则不仅不能促进经济发展，反倒会扯经济发展的后腿……就像现在全国各地、包括咱们这里的很多国营小工厂，一个个半死不活，没有业务，没有收入，发不下工资，政府不仅不能从它们身上获得营收，反而要拨款补贴它们，还要处理各种欠薪讨薪问题……对了，对于这方面，你有没有胡思乱想过？有没有什么想法？”
“其实在早些年，这些全国各地的国营中小型企业，在国家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功劳是不可磨灭的，只不过，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运行，社会在不断地发展进步，这些国营中小型企业却没能跟上市场经济改革变化的步伐……”
方大勇说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政策原因，也有管理经营方式的原因，还有市场竞争以及其他原因，各种因素彼此之间又互相影响，如果想要理清、理顺它们，实在是太难了，需要消耗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有些得不偿失……依我看来，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怎么个快刀斩乱麻？”
女人稍稍放慢了开车的速度，饶有兴趣地问道。
“改革，大刀阔斧的改革。”
方大勇说道：“首先对各个企业的经营状况进行详细的调查了解和评估，然后对于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可以加以帮助和扶持，增加资金投入，使其进一步提升其产品质量和服务质量，增强市场竞争力……”
“即便有这样的企业，政府也不一定有资金进行扶持啊。”
女人轻叹道：“尤其像咱们这种地方，各级政府一个个都穷得揭不开锅，机关单位的工资都是拖欠着慢慢发的，哪还有钱去补贴企业？”
“这就是我要提到的改革了。”
方大勇笑道：“对于这种经营状况还不错、产品有市场，但缺乏资金的企业，可以通过产权界定，采取“资产责任股”形式，吸纳职工、自然人、法人等参股，改制为股份制企业。”
“什么？”
女人一惊，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微微一晃，才又迅速抓稳。
她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方大勇，惊叹道：“直接把国营企业变成股份制企业，你这个想法，可真够大胆的！”
“更大胆的还在后面呢。”
方大勇笑道：“对于那些生产经营陷入困境、人员冗余的企业，我认为可以直接切出部分净资产以置换职工身份，通过适当的方式，变无限责任、终身制劳动关系为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新型劳动关系，消除国企员工对国营企业的无限依赖，让职工走向市场，由‘企业人’变成‘市场人’……而对于那些情况已经极度糟糕、无可救药的企业，则可以以盘活国有资产，解决债务、人员“包袱”为目的，将整个企业进行产权转让，也就是进行拍卖、出售，甩掉包袱的同时，还能增加政府收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政府的财政困境……”
他说完这些，便安静下来。
女人等了几秒，见他不吱声，催促道：“接着说啊。”
“就这些。”
方大勇笑道：“我就一普通老百姓，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想不出太多高深的东西。这些也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随便一说，同志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对了，是不是叫同志不太合适？我看您这形象气质，还有关心的这些问题，您应该是位领导吧？”
“我姓袁，叫袁书月，是城关镇的书记。”
女人十分爽快，直截了当道。
“啊？”
方大勇吓了一跳：“您就是城关镇新到任的书记？”
“是我。”
女人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