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墨疑惑睁眼。
白日见星子，墨龙卷云归。
郑墨自嘲一笑：“看来真是死期将近，耳朵背了也就罢了，连双目都花了，竟能看到这荒唐景象。”
“龙……丞相，那并非幻觉，而是真有龙降世！”
副将激动高呼。
连带着船下一众将士纷纷抬眼望去。
远见云端，墨色神龙裹挟重云，自九天而下。
而那墨色神龙头上，又有参差几道人影傲然而立，正飞速前往此处。
“那……那是……”
郑墨怔在原地。
临近死期，他已瞧不清龙头上所立之人是谁，但瞧那一瞧白衣，却笃定了心中想法，此等神物，岂是人间修士可驯服的？
天下何人配白衣？
郑墨老泪纵横，后退半步，郑重行一大礼，跪地叩首，话音清朗：“不肖徒郑墨，恭请师尊入世！”
风雨二十年。
世人皆以为师尊已死，唯有山中那几个徒孙和他这个小徒弟，一股子执拗劲，总说师尊未死。
如今，师尊的确未死，且乘龙而归！
眨眼工夫。
那黑龙已至近前，龙俯首，叶尘走入战船。
瞧着郑墨这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叶尘叹息，道：“看来，我走这二十年，你过得并不好。”
郑墨又郑重行一大礼：“代师执子，虽九死，尤未悔！”
叶尘摇头：“我的徒弟，岂可死于这方寸之地，区区人间，困不住你，更杀不了你。即日，你随我学长生术，日后，去那天上闯一遭，也正好看看，那李慕仙背后的执子者，又是何许人也。”
郑墨神色激动，又欲行礼。
只是这一次，却被叶尘扶住，并未拜下。
叶尘笑道：“教你长生术本就是分内事，何须再谢，如今，这一关你算是过了，我自然没有不教你的道理。”
郑墨错愕。
这人间纷乱，在师尊眼中，也只是一道关卡吗。
起初，他只求长生术以掌众生子，只是后来发觉，不学长生术，亦可执子，可直到真正成了这代师执子的下棋人，方才知晓，凡人之力若要胜天，何其难也！
若要胜天，必求长生。
“这便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凡人之力胜天，称得上世间无二，强过我当年万倍。”
郑墨偏头望去。
叶尘身侧，一苍髯老者负剑而立，剑气时而离散，飘飘若天人。
郑墨拜师时便已知晓，他是有足足九个师兄的，眼前这位，看来是位剑仙，这般器宇不凡，倒是与传闻之中那青云宗开山祖师程青云一般无二。
郑墨躬身行礼：“师弟郑墨，见过青云师兄。”
程青云满意点头。
师尊的眼光从未出过错，就自己所知的，一个曾是九幽之下的冥帝，眼前这个更是凡人胜天。
皆是人中龙凤。
郑墨恍若大梦初醒，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悲是喜，只叹息道：“那日消息传来，我还以为，师尊已……”
“我的确死了。”
叶尘倒是没有半点避讳。
郑墨诧异：“可……”
叶尘笑道：“只是在冥界走了一遭，又逛回来了，不然你以为，你这位师兄是从何处归来的？”
郑墨愕然。
这才想通，程青云早就死了，若非去冥界走了一遭，他又岂会回这人间。
不待几人叙旧。
天穹之上，又听得雷鸣阵阵。
天怒。
叶尘重返人间，不论李慕仙亦或是天上人，都坐不住了。
叶尘见此，却不以为然，反倒一笑，道：“不必如此心急，七日之后，我与你天人城一战，这一次，你总没有退避的余地了。”
似是听懂了叶尘所言，那还未完全汇聚的雷云，竟真的消散了。
二十年前自己下赢了那盘棋，本该是开了天门的，可谁叫天上人丢不了这颜面，方才有了眼下这乱世，人间如炼狱。
叶尘又催促道：“来愣着做什么，陈国已灭，打道回府！”
郑墨这才一笑，催促下属扬帆，便要回沧澜国。
罗达坐于皇城屋檐，远远瞧着那天宝战船调转船头，终究没有上去。
他当然看清了那自龙上下来的人是谁，只是当初入世三人，就只有他混得最不如意，只知在人间混迹，到头来还只捡了师尊那扶摇峰主的名号。
这点成就，实在没脸去见叶尘。
船上又传来声音：“你这不肖子孙，不来见我，也不来见你师祖，在山中学了多年，连这点礼数都没有？”
罗达自知逃无可逃，只好跃上船去。
“先生。师祖。师姐。”
罗达一一行礼。
叶尘倒是再未说什么。
程青云打量罗达一番后，又笑呵呵赞叹道：“不错！后生可畏，我青云宗有此等后辈，何愁不可千秋百代！”
罗达憨厚一笑。
他自问，是绝对受不起这称赞的。
罗达自谦道：“师祖谬赞了。山中后生不乏惊才艳艳之辈，我不过比他们先上山几年，修为稍高深些罢了。”
瞧着眼前这位祖师爷，罗达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就如一凡人。
若不用眼睛去看，根本察觉不到，眼前竟还有个大活人。
他见过不少强者，当今天下第一的英麒，还有师尊风不同，皆是大乘期修士，可论气息，却没有能达到青云祖师这般的。
想来，在冥界走了一遭，是早已入了仙人境界。
只是这话，罗达自然是不会去问的，在冥界走过一圈，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郑墨冥思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徒儿不懂，师尊既然要这人间，为何又非要去那冥界？”
叶尘悠悠道：“为胜天。”
郑墨仍不解：“如今已胜天！”
叶尘偏头，看了眼郑墨后，又莫名一笑。
郑墨不解：“怎么？”
叶尘负手，远望天穹，笑叹道：“你太小看天了，你所胜的，不过是天在人间的一代下棋手罢了，真论起来，比之天上那些稍有些能耐的仙人，都要差了不少。如此，也算胜天？”
“此番下界，是为以我之气扎根冥界，如今，冥界之气、沧澜之气、青云之气，皆为我所用。这泱泱三界，我与天共分。”
人与天共分一世界。
何其壮哉！
郑墨恍然，震惊回神后，方才又试探问道：“师尊是要这三界？”
“三界与我何用？”
叶尘摇头反问。
郑墨更不解：“那是为……”
叶尘语气淡然，似是说了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又好似万重山，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为完当年未尽之事，为承前人未成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