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九州。
昔日的人间盛世,如今已难见半点。
似乎但凡有人之处,便可见战火,饿殍遍地,人间炼狱。
以天人城为界。
沧澜国与那受命于天的陈国,已成二分天下之势。
不止于此,就连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门,如今也一个个人人自危,迫于形势,只好在这二者之中站队。
唯有如上清观与万花谷那等强悍宗门,才可勉强置身事外。
天人城外,沧澜国边境,一天宝战船高悬郑字王旗。
郑墨一手扶船舷,俯身望着身下战局,时不时无力咳嗽几声。
如今已过了二十余年。
昔日那执子少年,如今也已年逾五十,加之常年操劳几乎已透支了他的寿元,郑墨如今更像是个已过了百岁,需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垂死之人。
唯有眼中那依旧不减的锋芒,在告诉每一个人,至少直到此刻,他依旧可掌控战局。
“丞相。”
一身披金甲的副将立于郑墨身侧。
郑墨开口,声音嘶哑:“战损如何?”
那副将拱手道:“损失过半,不过……大军已杀出条血路,正开进天人城,最多只需半月,便可将其攻下。丞相,恕我直言,此番会不会有些过于冒进,如今我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哪怕攻下了天人城……”
不待他说完,郑墨只扫了眼那副将,开口道:“哪怕是此行有去无回,这天人城,也必须拿下。”
“是!”
天人城乃大九州正中,占据中天之位,无论是于沧澜国还是陈国,都无比重要。
同时,亦是师尊身死之地。
郑墨当然不相信,师尊会真的死去,可眼下二十余年,依旧不见师尊现身,唯一可寻的线索,除了英麒之外,便是这天人城了。
“师尊。”
郑墨不自觉握紧了船舷,低语道:“这天下,徒儿算是替你守住了,只是……”
“咳咳!”
话未说完。
郑墨又忍不住一阵咳嗽,这才连忙捂住嘴。
副将道:“丞相,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染了风寒。”
郑墨却是摆手。
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抹去嘴角殷红,好在,这一动作并未被副将所察觉。
郑墨又用那嘶哑声音说道:“尸山血海里蹚了二十多年,我都过来了,这点风浪又算得了什么。”
雷雨轰鸣。
好在,天宝战船有结界庇佑,这雨滴落不到郑墨身上。
似是想起了什么,郑墨又问道:“对了,那支号称天助的妖族大军,如今尚在何处?”
副将道:“前方战报,它们前日已开拔前往天人城,想必此时已到了城外。”
为攻破沧澜国,这二十余年来,陈国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打着受命于天的旗号,甚至不惜与妖族为伍,纠集妖修与沧澜国大军一战。
而那支妖族大军,也好似真有天助一般,所过之处几乎是百战百胜。
连郑墨都有些头疼。
郑墨似是有所预料:“终会有这一日的,厉兵秣马,准备拼死一战吧。”
副将提议:“丞相,我们是否该向青云宗求援?”
“青云宗?”
郑墨沉吟片刻,又是惨淡一笑:“他们有他们的事,打天下,是我们的事。取剑来。”
副将自也不好多说。
只是回了房内,替郑墨取剑。
眼下,他们已成孤军,被陈国全歼也只是早晚的事,就连郑墨这三军统帅,也需做好就此身殒的打算。
军号声起,擂鼓不止。
天人城下,一妖修组成的大军横冲直撞而来,气势汹涌,所过之处,无坚不破。
纵然是骁勇的沧澜国精锐,也仅有招架之功,依旧难挡其前进步伐。
“妖修蠢笨,列阵应敌便是。”
郑墨脸上并不见慌乱。
此时,他已不倚栏杆,只是手执那无鞘长剑,点在地面上,以此来保持平衡。
号令传至三军。
随着军阵变化,那一往无前的妖修,一时之间竟是处处掣肘,颇有些施展不开手脚的味道。
只是,哪怕依靠阵法与兵法,面对那强敌,也仅能僵持罢了。
见此,郑墨又道:“战船下百丈,二人留守催动震天弩,其余人等,下船应敌。”
“可丞相,若无人护佑,您恐怕……”
咚!
手中长剑点地。
虽未开口,但副将也已知晓郑墨的答复,领了军令,当即便去实行起来。
天宝战船下降百丈,距离地面也仅仅十余丈而已,一些可御空而行的妖修,更是可一跃而起,冲入战船之中。
轰!
震天弩响彻。
只这一弩,便轰杀了几十妖修。
镇国重器天宝战船,所倚仗的便是这号称可轻易射杀化神修士的震天弩。
眼见,一背生双翼的妖修突然双翼一张,便张着血盆大口,向郑墨所在战船飞扑而来,只是,还未待其落到战船上,便被那结界所阻拦,任凭如何抓挠,也难破开。
郑墨就这么与它面对面站着,眼底不见半点情绪波动,只是握了握手中剑柄。
很快,便有第二只、第三只妖修盘踞于此。
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结界上,终于也出现了些许裂痕,郑墨也终于举剑。
郑墨口中念念有词:“你们,该识得此剑才对。”
剑过头顶,郑墨脚踏七星。
白日见星河。
隐隐间似有龙吟,剑光贯彻天地,映照之处,妖修尽皆化作虚无。
龙渊出,天地寂灭。
方圆百丈内,那些妖修连尸骸都不曾剩下,纵然是再如何骁勇,见这一幕,也该被吓破了胆,再无勇气与之厮杀。
郑墨横剑于胸前,小心翼翼擦拭剑刃,自言自语道:“可惜,我只是个凡人……否则,有此剑在手,又何须这么麻烦,这天下我都可荡平。”
忽而,又有一声音自云端响彻。
“难怪这二十多年你敢这般恣意行事,原来是有着倚仗,七星龙渊竟在你手。不过,你这病猫,纵是拿了这七星龙渊,又能如何?”
听到这声音,郑墨倒也不意外。
只是举目望天,嘴角含笑,带着些许嘲弄意味,道:“我这病猫,也与你这代天执子的,对弈了二十多年,仍不见胜负。倒是你,不见我用了压箱底的手段,你竟连现身都不敢?”
“李慕仙!凭你,你也配与我对弈?”
“放肆!”
轰!
天雷响彻。
只这一击,便见天宝战船摇摇欲坠。
两名操控震天弩的兵士连忙调转方向,可找寻了四周,也只能瞧见那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阴云,却不见半个人影。
郑墨依旧不见半点惧色,又冷笑:“看起来,你似乎很心急,难道……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