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赞同地点头,原本高峰的起点和她相同,一晃两人来到林北生物科技公司工作已经四年,马上进入第五个年头。高峰从一个普通的员工,一步一步地走到车间主任的位置,而且还兼任林赛药业的副总,王梅则是一路相随,见证了高峰的成长和蜕变。
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高峰回到宿舍,身体如一滩软泥般,直接扑倒在床上。卸掉工作中的紧张情绪,高峰的困意上涌。刚想入睡,忽然想起好像有什么事情未做。
高峰拿起手机,盯着诺基亚的蓝光屏幕,犹豫了片刻,然后找到父亲的电话号码。
思索了片刻,编辑了一条短信:“爸,听说你病了。很抱歉,我的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去看望你,祝你早日康复!不孝子——高峰。”高峰知道在重症监护室的父亲可能看不到短信的内容,他的手机应该在王桂荣那里。
但后者会看到,她一定会将短信内容通过医生传达给父亲。这条信息至少能够给病重的父亲一点点精神上的慰藉吧。
这是他为人子,目前唯一可以做到的。放下电话,高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高峰回到了童年,母亲还是当年那副年轻模样。冬日里,母亲带着高峰在雪地里嬉闹,一起跑啊跳啊,一起堆雪人。高峰的小手冻的通红,母亲就用温暖的双手握住他的小手,来回摩擦,给他暖手。
大手拉小手,走路不怕滑,更不怕跌倒。母亲似乎永远在旁边看着高峰,给了高峰无尽的安全感和温暖。
当父亲出差回来时,母亲带着高峰悄悄地攒起雪团,趁父亲不注意,两人在从两边偷袭他。父亲也故意扮作坏人,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赶着母亲和高峰。一家人欢乐地在雪地里玩闹。那一刻,高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其乐融融,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画面。
然而画风突变,父亲和母亲在房间里争吵,将还在睡梦中的小高峰惊醒。高峰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吵架,只听到父亲在怒吼,母亲在哭泣。最后父亲摔门而去,母亲抱着高峰默默流泪。从那以后,父亲就很少回家。
高峰多次询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不回家,母亲起初是叹气,解释说父亲工作太忙,后来时间久了,母亲连替父亲找借口的话都不愿意说了。高峰每天坐在家门口等待着父亲回来,可等着等着,一直等到高峰八岁,母亲意外离世,高峰才见到父亲。在高峰心里父亲曾经是一座高山,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有父亲在,高峰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再次见到父亲时,高峰觉得这个男人虽然面熟,但感觉好陌生。尽管心里知道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父亲,但八岁的高峰已经对他不再抱有任何期望。最爱自己的母亲离开了人世,高峰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那一刻,高峰心底剧痛无比,不见伤口,不见鲜血,却如撕心裂肺般的痛。痛到极致,人就会变得冷漠。再后来,高峰被父亲丢在爷爷身边,初中以前,高峰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
而父亲,却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遥远的地方逍遥快活。几年后,高峰得知父亲另娶他人,高峰再次感到心痛。高峰不是为自己而痛,而是因为母亲被父亲彻底地遗忘。从那时起,高峰就决定要和父亲断绝往来,不接受他的钱财,不接受他给的任何东西。若非爷爷高凌风一直在两父子间斡旋,高峰早就和高建国断绝了父子关系。有的人用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吵醒了现实中熟睡的高峰,他的面颊已满是泪水。这个回忆的梦做的很长,记忆的碎片不断侵蚀着高峰的心灵,好多年了,高峰都没有这般哭泣过。
高峰擦干了泪水,查看到手机里的新消息。“小峰,你放心吧,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要注意身体,每天和病毒打交道,尤其要注意安全。不称职的父亲——高建国。”高峰知道这条信息一定是高建国嘱咐王桂荣发送的,如今两父子的关系有所缓和。
尽管高峰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父亲在背后一直默默支持着自己的事业。高峰不知道刚才这个冗长的梦代表着什么,或许是自己太过思念母亲。也可能是受到林北北的影响,高峰内心深处不想和父亲间留有遗憾,他怕等父亲百年之后,如林北北般逼着自己去背负一些事情,哪怕是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业,也会如林北北那样强迫自己去做。
高峰反反复复看着父亲的回信,想了想,回复道:“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放下手机,高峰却睡不着了,看看时间,已凌晨三点。
此时,外面下起了小雪。北风狂啸,雪花飘飘。高峰穿好衣服,带好口罩和手套,骑着单车直奔市中心医院。路不算太远,约十公里的路程,高峰冒着风雪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抵达中心医院。然而,当高峰看到医院停车场内停放着父亲那辆奔驰轿车时,想要看望父亲的心情一扫而空。
想必王桂荣一直在医院陪着父亲,高峰始终觉得面对她十分尴尬,于是转身骑车离去,矫健的骑车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来回折腾了两个小时,高峰抵达宿舍的时候,已经五点多,天意渐亮。高峰收到父亲的回信:“小峰,我是你王阿姨,你爸爸的症状已经好转,医生说今天下午可以搬到普通病房了,你爸爸让我转告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他的身体。”高峰收起手机,此时太阳冉冉升起,一缕阳光洒在高峰脸颊上,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高峰将单车送回宿舍,匆匆吃过早饭,直奔综合车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