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北瑶简单粗暴的一句话把寻千淮搞得有点发愣,但也不见他有什么尴尬,他和宫北瑶娘亲年少时本也不止一位长辈觉得是金童玉女,只是那时两人都没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头,等到寻千淮醒悟过来时,便已经晚了。

所以他大方的点头承认:“是啊,我们一起长大,在你师祖膝下共同修行千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虽说我们修行之人对男欢女爱的观念素来淡薄,不过我早已习惯了你娘亲就在我的身边哪儿也不去,也从来没想过她会离开青丘峰,离开第九剑是什么样子。想来,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吧。”

寻千淮的眼神再次流露了一抹淡淡的落寞,随即便悄然隐去,“不过我对她的情感和她对我,不太一样...大概她从头到尾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位可以交托很多心事大哥,比掌门师兄他们情感更浓厚一点的大哥,却不可能将心交给我。因为后来一次,彼时的凤凰古国国主带着几位皇子来宗门论道,她看着那个人的眼神,我才幡然醒悟,这是不一样的情感。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发现局势已经发展到有些无可挽回的地步,而我在这方面也从来就不擅长,你娘亲又是一个性格绝对独立自主而且非常有见解,又异常坚定的人,所以我从来没对她开过口,后来,也不想开口了,她喜欢,我送她去便是,若是那人敢让她不好,我便一人持剑杀去凤凰古国,为她讨一个公道!”

这些话,大概在他心里存放了许久吧,他一定很想找一个人说一说,聊一聊,这个人是宫北瑶,那再合适不过了。她身上有她娘亲的影子,他作为师尊,作为长辈,作为她娘亲以前最亲近的大师兄,这份感情绝不会逾越,只是隐隐的将她当做自己徒弟的同时也当做自己的后人,这一天他便忍不住倾诉了。

“当然,其实他们也没给我这个机会,事实上,你娘亲在那边一直过得很好...”寻千淮苦笑一声,似在自嘲这么多年来自己那份无处放置不知所谓的莫名其妙的情感。

“难怪师尊您这么多年来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宫北瑶顺嘴接了一句,寻千淮哭笑不得,他都没有仔细去思考过自己的性格转变是否跟宫北瑶的娘亲离开有关,但是自从宫北瑶的娘亲在一千两百年前,也就是宫北瑶出生十二年之后意外身亡,他便极其讨厌身边的人意外离开,也对来自凤凰古国那些人莫名反感,尽管宫北瑶的母亲离世与那些人并无多大关系。

他讨厌身边有人离开,对三百年前率人前往垂天暮云的青丘峰真传弟子禹铮是如此,对宫北瑶同样如此。

“他是一个好丈夫,你娘亲在那边,没吃过苦,没受过罪,她一直很好。这次你出意外,那只能够保护元神不会崩散的玉匣,就是他差人专门送过来的。北瑶啊,你没了娘亲,他同样有丧妻之痛,这么多年了,你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他岂不是又相当于失去了一次自己的孩子?”

宫北瑶仍是不答,在这上面,她的性格确如寻千淮所说,如她娘亲严珂那样,自主到了近乎执拗的地步。

一见如此,寻千淮便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了,转而问道:“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就在明天吧。”

寻千淮皱眉一顿,凝声说道:“我刚说了,你元神刚刚苏醒,还不稳定,再晚一些吧。”

没想这次宫北瑶欣然应允,“听师尊的。”

寻千淮这才明白,这丫头刚才那番是在反抗自己呢,她不爱听任何人在这方面劝告开导她,若是再说下去,指不定今天,现在就要下山去了。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指了指那青丘峰山巅,“下山之前你就在这山巅修行复元,宗门内一切事物现在不由你操心,我已经安排给其他长老和弟子。”

宫北瑶下意识的说道:“宗门内主峰山巅唯有掌门和主峰掌剑可以登临,寻常长老也不得随意上来,更遑论一名真传弟子...”

这次寻千淮懒得再废话,只给了宫北瑶一个“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的表情,这位青丘峰的得意门生便毫不犹豫的垂头下去,“弟子多谢师尊厚爱。”

也就她敢如此对待这位青丘峰掌剑还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了,随后宫北瑶站在原地目送寻千淮离去。待此处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坐了许久,她掌心一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月牙形吊坠出现在手上,吊坠通体呈浅白的透明颜色,内部有无数细小如黄沙的璀璨光点,从正面看,繁星般的黄沙中央隐隐约约有一柄神剑轮廓,吊坠背面,刻了三个小字。

看着这枚小小的吊坠,宫北瑶久久失神,这是严珂留给她唯一的一件遗物,母亲的形象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模糊,可是有幸与她共同生活的那短暂的十二年,应该是宫北瑶最幸福的时光了。

得了寻千淮的强制性命令,宫北瑶执拗归执拗但是不任性,最终还是在青丘峰山巅呆了一个月才下来,好处自是不用多说。这些名门正派哪怕最初不是建立在这世间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得了这么多大能修士甚至有飞升仙界之人的灵气蕴养,现在也早已称得上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所在了。

加之她本身就有非常人可以比拟的强大基础,短短一个月时间,已经将她元神状态基本稳定下来,下一步是漫长的恢复历程,这一点宫北瑶并不着急,只要有这个底气,接下来静待花开便是了。

又过了三天,一一拜别寻千淮和纪乾州以及众位长老师叔,宫北瑶单人单剑,向南而去。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对修行之人来讲,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探索之旅,有人在探索中激流勇进,也有人在探索中亦步亦趋,更多的人则是悄然泯灭,百年过后一捧黄土,来去已然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