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天暮云东北向六千七百里,那里是一片大湖,不过木予仁御剑赶到那里才赫然发现,大湖早已消失不见,深达百米的湖底全是漆黑焦土。是谁?什么时候竟然将这么大个湖泊蒸腾了个干净?
连同那棵差点将他和宫北瑶一同埋葬的遮天蔽日的大榕树精,似乎也被人连根拔起,成人粗细的残根断枝到处都是,盘根错杂的根茎被带起了深深的沟壑,纵横交错如同被人抽筋扒皮!便是这只是一棵榕树成精,木予仁看见这一幕也能感受到那种彻骨的痛楚,谁那么粗暴花这么大力气来这地方炸鱼拔树?
也许是离那垂天暮云远了,他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寻了一处平整地势正要盘膝而坐,不知何时身边却站着一个身穿纯白僧衣的年轻和尚,吓得木予仁心跳都漏掉一拍。
正要开口怼上一句,对方却抢先开口:“小施主,你好啊。”
声音温和明亮,有一种纯天然浸人心脾的神奇力量,瞬时就让木予仁毛躁的情绪平静下来。他也情不自禁的向对方回礼:“大师好,大师长得真好看。”
一句话差点没让十安的玲珑禅心破了功,旋即失笑,“小施主,很风趣。容小僧在这里坐一坐?”
这句话其实略显虚伪了,不过木予仁始终听不出那种假惺惺的感觉,想来应该是这和尚发自内心了,由此他也更礼貌了些:“本来就是无主之地,大师请自便。”
十安双手合十,竟然还道了声谢,然后在不远处一块勉强还能落脚的石头上盘腿坐了下来。恍惚间木予仁有了种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对第九剑宗各位师长的模样,着实有点尴尬。
接下来两人并无言语,木予仁是个相对跳脱的性子,一个人便罢了,这会儿身边多了个年轻和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和尚,不是好奇,绝对不是出于好奇,只是他猜测这年轻和尚多半是来自于须弥山的神僧之后,免不了一丝新鲜。
然后他就开始大喇喇的观察十安,使劲想找点什么话题聊聊,才发现人家闭上眼睛似乎十分享受这里的...氛围?其实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用“享受”来形容。
因为十安身下的那块石头并不平整,甚至还有些锋锐棱角,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如止水的?
很想装腔作势的认真修炼,可是坐了不到一刻钟,木予仁又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十安也同步开口:“小施主若是有什么话想要问询小僧,随意无妨。”
几乎是在木予仁心绪不宁的第一时间,十安就有所察觉,起初他并不想理会,不过他一直是个温和的性子,一般来说他并不想让谁因他而感到失望,尤其这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木予仁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他旋即转过身子对着十安相向而坐,好在一个是人参精怪,一个是佛门圣子,两人独处也不会生出什么怪异感觉。
“大师,是自西方来?”
“小僧自西方须弥山而来。”
知道木予仁心里头最好奇什么,十安直接告诉了他来历。
得到了肯定答案,木予仁一下子来劲了,睁大了眼睛兴致冲冲的开机关炮:“听说三千多年前暮云差点暴动,珈蓝大师手中菩提神杖远隔数十万里横渡虚空前来压阵,恐怖如斯!还有八千丈的金身罗汉在数千里外与暮云遥想对峙,这都是真的吗?真的有八千丈那么高吗?”
大概是没想到木予仁为这么直接,这么水银泻地般的发问,十安愣了又楞,然后苦笑道:“三千多年前暮云突变,也不只是家师有所动作,各大门派大能前辈皆是镇守于此,门中无数弟子传人也都做好了浴血奋战的准备。至于金身罗汉,应该有八千丈那么高吧。”
这些早就公之于众的消息算不得什么隐秘,三千年前的那场对峙早已成了众多修道之人心中的神圣传说,对于这些几乎挥手就可以开天门的两族守护者,大家也都将其当成了自己毕生的信仰供奉于高高在上的位置。
“我听说佛门弟子清心寡欲,视贪嗔痴为三毒,一生不得娶妻生子,不得沾油吃荤,这都是真的吗?”
十安突然有点后悔让木予仁随意开口了,平时哪怕是须弥山上众多弟子,和他见上一面已经实属难得,又哪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可既然跟人家开了口,况且,这些问题也着实纯粹的小少年的八卦,没什么不妥,他便耐着性子继续答道:“清心寡欲是没错的,这一点想来不只是我们佛家弟子,所有修行之人,都应当清心寡欲,以定己心,从这一点上来讲,贪嗔痴自然也就是大忌了。第二点你提到不得娶妻生子,严格来讲应该说佛家弟子不能近女色,其实这一点跟前面讲的清心寡欲是一个道理。佛家讲究修身修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里的色,包括女色在内,本质上指的是世间万物颜色。欲壑难填,太过滋扰,于修行无益,那些能够纷扰我们内心的事务,都应摒弃。至于说不沾荤腥,这倒是外界对佛家多有误解,自古以来,佛家提倡的是吃‘五净肉’,即不见杀、不闻杀声、不为我杀、自死、鸟残之肉,只因世人一心认为佛家讲究纤尘不染,时间长了,就觉得佛家是不沾油腻荤腥了。”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不离贪嗔痴三毒之宗,非要说什么荤腥油腻,修行之人基本都已辟谷,究竟能不能吃肉对他们来讲没有讨论的意义。十安也别无他想,只认为这是木予仁少年心性罢了。
“小施主,是第九剑仙宗的传人吧?”
木予仁心头一凛,表情比起刚才八卦十安来要僵硬多了,可是出于礼尚往来,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拒绝十安的问题,“大师如此坦率,在下自然也不该有所隐瞒。鄙人正是出自第九剑宗门下,在青丘峰内门沈星河长老座修行十年有余,如今再过几个月便要年满十七岁了。”
十安微微扬起嘴角,他心思玲珑剔透,但也没去分辨木予仁最后几句话是真是假,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垂天暮云的周边,必然都是各大门派器重的弟子,没必要确切知道每个人的身份。
“我听师兄说西方孔雀王朝佛法昌盛,须弥山是其中泰斗,其教义传播广泛,近些年来几乎更有一举问鼎几大洲土的趋势。在下自七岁开始便一直在山上清修,终日只听得见师兄师姐们从山下带回来的须弥山神殿传说,今天总算有幸得见其真身风采,实在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