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冯幻浮身穿黑色皮衣,手提着绘制有符文图案的化妆包站在门口等我,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但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无需多说什么。

前往殡仪馆之前,我们分别给两位伯娘一人一道平安符,用香囊装好,叮嘱她们回去后放在枕头底下。并且让她们睡前喝一杯热牛奶,打开家里的空调,务必保证房间里一直是暖和的。

从今天踏入家门的那刻起,到十月初九这天,万万不可踏出家门半步。所以我让她们一会儿回去的时候,顺路多买些菜。

因为我有言在先,让他们必须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这件事情才能够得以真正解决,所以尽管两位伯娘的脸上充满困惑,但也纷纷表示一定会记住我们的叮嘱。

冯幻浮似乎还是不放心,又冷冷地问了句:“做得到吗?”

大伯娘说:“放心,不就是四五天不出门嘛,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冯幻浮皱了下眉,没有再说什么。

我对她说:“说到底这事关你们自身,你们一定要牢记。在十月十日那天早上的十点十分你们必须离开家,三年之内不要再回来。”

“这……”二伯娘还想说什么,被冯幻浮盯了一眼,将口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安排好两位伯娘,严子实上前来,委屈吧唧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

我看着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这件事有个了结。放心,时间不过太长,也就是十月十日早上十点十分。”

“为什么都是这一天?”严子实问。

我扫视了他们三人一圈:“刚刚你伯娘说的没有听见吗?严老太太曾经说过,十月初九很难过,说明你们家中在这一天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应该是那件事才导致了今天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可是啊,你们谁都没有在意老太太的话。”

他们三人相互对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幻浮叹口气说:“行了,赶紧走吧,眼看天就黑了。”

到了殡仪馆已经是晚上。看到我又出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吃惊,点着头说还是年轻人好,胆子大不说,什么都敢干。

我笑着谢了他的称赞,然后问他明知道严老太太有诡异,怎么感觉他心中不怕似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无所谓地笑笑说:“这一来,那老太太已经死了,我得活着吧。活人就得工作,不然哪来的饭吃?更何况我还得养一家子人。再有,我和那老太太无冤无仇,我不打扰她安睡,她也不会好意思打扰我的活路不是?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直接和他们相接触,可比我们刺激多了。”

我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进入停放着严老太太的悼念间之前,我和冯幻浮做了些准备。

我们将红绳铺在地上,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老太太的冰棺,绕行一周后缠在严子实的手腕上。我们对他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够扯断红绳,否则红绳一断,他就会立刻没命。

严子实的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的黑眼圈越发地青黑,听了我们的话连连点头。冯幻浮打开化妆包,取了朱砂在他的眉心处点了点,就让他跪在灵前去。

随后我双手抹上香灰,冯幻浮则手握一沓黄裱符纸,准备进入悼念间。

见我们做这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既不阻止也不惊奇,只是叮嘱了几句注意水电安全之类的话,就转身准备离开。

我喊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支烟递给他。他看了眼卷烟纸上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心领神会地笑笑:“谢了。那你们忙,我回值班室了。”

我们对严子实说,明天严老太太停尸满三天,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必须将她火化。但是必须在十月初九那天之前弄清楚严家究竟发生过什么,因为这次的十月初九正是严老太太七日回魂夜,若是无法查清,不能为她安魂,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白搭。

严子实听了,有些泄气。

我对他说:“你在这里叹什么气,我和冯老板做这单生意,没和你提一分钱不说,我们也同样是以身犯险,说不定还得搭半条命进去。万事皆有因果,若无因,何结果。严老太太在你大婚之日腰系红绳跳楼自杀,难道你就不想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么?”

严子实半天不说话,后来我发现他双肩耸动,在小声抽泣。

他说其实奶奶很疼他。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奶奶将他一手带大。

他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他被同学欺负,说他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奶奶举着扫帚将那些熊孩子追着满街跑。后来回到家,奶奶一言不发在房间里关着门,严子实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也不敢进去,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站着站着他觉得双膝发软,就坐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眼皮发沉,困得他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他是被面食的香气给馋醒的,睁开眼就看见天花板上浮动着一层白色的热气,诱人的面食香气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严子实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起身一看,自己已经被奶奶抱到沙发上躺着,身上还盖了床厚实的毛毯。那一刻,严子实觉得自己被这些人间烟火给治愈了。

无论是同学们的嘲讽还是后来奶奶关着门没有出来的疑惑,都被奶奶递过来的白面馒头给消化掉。直到此时此刻,他都会那顿馒头记忆犹新。

他记得那时奶奶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还慈祥地抚摸他的头,笑着让他慢点别噎着。

严子实不明白为什么那样慈祥能够的奶奶会变得现在这般阴森恐怖,他现在甚至都不敢看一眼她的遗像。想想这些,他心里难受极了。

我一边听着他的絮叨,一边打开工具箱准备着我一会儿要用的家什。

这时,我们听到身后传来“啪嗒”一声水滴砸地的声音。

转头一看,冯幻浮正拿着修容盘,淡定地看着我们说:“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