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远郊僻静村落,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此时唯一亮着灯的南侧平房之内。
不疾不徐。
传来一个十分沉稳的中年男性声音。
“回来了?”
“你媳妇儿的手艺不错。”
“这大饼,烙得很地道。”
院落东侧屋顶。
暗中观察下方动静的赵楚河,听得屋内的中年人声音,又是一愣。
这不就是林威麾下,那个半月前,曾在赵氏山庄议事厅,以九州军界七星虎贲上将身份出面的四方脸上将柴刚?
不过瞧林威神色,显然一切尽在预料之内。
赵楚河登时明白过来。
“都是你安排的?”
林威点了点头,“别急,往下看。”
在屋顶暗处二个发小好友的注视下。
院落南侧平房外。
趁着月色晚归,被柴刚的突然出声,吓得不敢乱动的模糊人影。
略微打量,身体倒也强壮,还纹着花臂,明显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
其头上戴着一顶暗黄色的草帽,遮挡了大半边脸,身上所穿的背心,也早被汗水湿透。
显眼处,甚至还沾着不少白天辛苦工作后,所残留下的水泥污渍。
此时这模糊人影。
颤抖着将头顶的草帽摘下,一个特征明显,卤蛋般反光的光头,登时在月色下,展露无疑。
如非亲眼所见。
赵楚河着实难以相信。
一个往日在云海市地界呼风唤雨,号称本地第一混世恶霸的狠人。
原萧家手下的第一打手,眼下竟会是一个反差极大,老实本分的农民工打扮。
没错。
这个农民工装扮的光头。
正是原来替云海萧家卖命的安保队长——九州武者战力榜,排在3000多位的黄榜武者段日天。
段日天之前因为萧思聪车祸顶包之事,早就对萧家上层的薄情寡义看得很通透。
半月前在赵氏山庄之外。
瞧见龙威军特战营出场的苗头不对,立即决意带着几个小弟脱离不值得卖命的萧家。
只是跟随他多年的几个小弟,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给了些遣散路费,倒也就远走高飞。
可惜段日天已然成家,拖家带口,自不方便远逃避世。
这才找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带着老婆孩子,担惊受怕地住下。
这些天为免让村落内的邻居们起疑。
段日天一直以打工人身份对外自称。
白天就在村落附近的沙场下苦力挣点辛苦钱。
晚上则回家,守着一同躲到这里的老婆孩子。
这原来的云海萧家手下安保队长,虽然行事手段狠辣,倒也对兄弟重情义,更把家人的安全看得无比重要。
本想着躲些日子,待得云海周边戒严风头过了,到时候再带着全家上下转移。
没曾想,竟这么快,就被找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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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段日天,瞧清南侧屋内。
端坐在大气也不敢出的老婆孩子边上,那个不怒自威的四方脸中年人面相。
已然是肝胆剧颤,不敢生出丝毫反抗的念头来。
与这个中年人,迄今为止,虽然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云海城中的佳缘酒吧,这中年人以随从身份,跟在一个容神冷酷的年轻男子旁边。
另一次,却是在云海城郊的赵氏山庄外,段日天远远瞧见,这人的身份,竟是九州军界地位崇高的七星上将....
眼下一个可号令千军万马的堂堂七星上将,竟屈尊降贵。
亲自造访这么一个破败的荒郊小院,明显还是等候已久。
早早就在俗世讨生活的段日天,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
反抗是不可能了。
逃跑的念头,刚一冒出来。
瞧了一眼屋内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段日天也立即打消掉了。
“尊驾今夜来这儿...”
段日天将草帽捏在手中。
冷汗不受控制地顺着光头滑过脸颊蹭蹭而下。
说话早已没了往日的凶横,磕磕巴巴地道:
“找我...,有什么事?”
柴刚眼皮都没抬一下。
反倒是摸了摸身旁,年纪不过四五岁小丫头的头顶。
答非所问,缓缓应声。
“段日天,这是你孩子吧?”
“叫小翠儿?”
“挺乖巧懂事的,刚才你回来之前,以为我是你朋友,还给我唱儿歌....”
这几句话,柴刚说得十分轻巧平淡。
就好像,只是在寻常地唠家常。
可每一个字,听到段日天耳中,都宛若惊雷炸开。
强烈想要保护妻女的念头。
忽而给了这往日的云海俗世第一恶霸,莫大的勇气。
段日天上前一步。
半个身体,挡在门边。
接着冲屋内吓得脸色惨白的女人,以及那个四五岁的红脸蛋小丫头招手。
“孩儿她娘,先带着翠儿,去院里。”
屋内女人,自然就是段日天一起经历过风雨患难的妻子。
此时看了一眼门口的段日天,又瞧瞧身侧气场强大的中年人。
嘴唇翕动,刚担心地说了句:“孩子他爹...屋内这位,究竟是...”
已然被心中焦躁的段日天直接打断。
“快带翠儿出去。”
“废话别多问。”
段日天的妻子,当然知道丈夫以前做过不少恃狠斗勇的事情。
虽然孩子出生后,在其劝阻下,已然收敛不少。
但没想到,被人找上门的一天,还是这么快就到来了...
女人看了看一脸天真的闺女。
一咬牙,抱着孩子,往门外走来。
这个过程中,端坐在屋内的四方脸中年人,冷眼旁观,倒也不加阻拦。
十来秒后。
待得妻女错身而过,成功从屋内来到院落一脚站定。
段日天面色晦暗,毫不迟疑,对着南侧屋内的中年人,哐当跪下。
口中更是径直认错道:
“半月之前,在佳缘酒吧,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敢惊扰将军尊驾和令主一行。”
“今夜将军屈尊来此...”
“我段某刀口舔血浑噩半生,自知报应不爽,迟早难逃一死...”
说到这里,段日天停顿了一下。
扭过头去,飞快地瞧了一眼,在院墙角落瑟瑟发抖的妻女一眼。
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南侧屋内端坐的柴刚。
磕头如捣蒜,却又无比坚定地,发出哀声请求道:
“祸不及妻女...”
“还请尊驾高抬贵手,放了我老婆孩子。”
“到时候,我段某人即便去了黄泉路上...”
“也千恩万谢,定不忘将军和令主的宽宏大量....”
段日天说完,五体伏地趴在地上。
只听得屋内的中年人,缓缓站起后,越来越靠拢的脚步声。
院内角落不知所措的段日天妻子。
瞧得眼下丈夫的举动,更是明白了今夜即将大祸临头的情形。
赶紧将吓得快要哭出来的闺女,紧紧地抱在怀中。
丈夫有多大的本事,段日天的妻子是很清楚的。
而很明显,此刻深夜屈尊来访的中年人,绝对是丈夫根本不敢反抗的大人物。
难道今夜,真的要与丈夫生离死别阴阳永隔了吗?
要不是顾念怀中的闺女还未成年,离开双亲根本活不下去...
只怕这会儿,与段日天感情甚笃的妻子,已然冲上去一起赴死了...
但悲伤和绝望的泪水,却是在这女人的脸上,簌簌地滑落下来,吧嗒吧嗒,跌落在洒满落叶的院落地面...
这个时候。
令段日天一家惧怕万分,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来到趴伏在地,准备领死的段日天跟前半步站定。
随即,面上容色舒展,微笑开腔道:
“我主何时,说要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