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只是稍稍停了一会。

王三勇看着朦胧的世界，深深叹了口气。

他可算是过的憋屈，吴子签是他带回北镇抚司，所以就由他押送出城，不过并不需要送去边疆，只需交给城外赶往边疆的衙役即可。

当然，这不算什么，让他糟心的也并非这一趟冒雨出差，而是他得亲手送这个杀人凶手离开京城。

自己带进来的，自己送走，真格老子的是什么鸟事。

虽是万般不情愿，但有什么办法呢，军令如山，只能这么受着。

痛苦面具。

手下百户从诏狱中将吴子签带出，为防止这个八品高手暴走，锦衣卫用特别制造的锁链困住了他的手脚，在配上五品身手的王三勇以及几个会些功夫的百户，绰绰有余。

再说了，吴子签的后背还有伤，锦衣卫给囚犯的劣质伤药并没有使前者的伤痊愈。

“王千户，几日不见，怎么看上去这么惆怅？”知道王三勇身份的吴子签肆无忌惮，当然，自他被捕那日就知道了，自己迟早能离开诏狱。

他还有价值，那位不会放弃他的。

见王三勇沉默，他继续挑衅：“王千户不必这般伤感，过几日吴谋就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玩玩，哈哈哈。”

嚣张，何其的嚣张。

王三勇是个糙汉子，性子刚烈，哪里能受的了这等委屈，一把揪住吴子签的囚服，就要教训一番这个畜生。

两侧的百户忙是提醒，“大人，冷静，上头交代过的。”

听罢，王千户这才松手，“带走。”

吴子签吹着口哨，一脸的轻松，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从京城主街经过，发配边疆。

几人撑开油纸伞，噼啪的雨声让人不由烦躁。

身上的飞鱼服微微浸湿，他们这一行，不过三人，王三勇，外加两名亲信百户。

人少，但吴子签知道，四周躲着的人，并不少。

这些人都想杀自己，但碍于那位贵人的身份，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可只要自己在途中反抗，必然会收到无数人的围杀，这才是关键所在。

吴氏啊，是有死敌的。

不过看王三勇几人似乎并不知情，完全没有要惹怒自己的意思。

正是因为知道，故而吴子签完全一幅轻松悠闲的姿态，只要不管事，那在他出城之前，都是安全。

他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卷土重来。

然而，他算漏了一个人，一个所有人都认为还在昏迷的人。

宁泽年。

出了北镇抚司仅仅几步，四人便被拦住去路。

大雨朦胧中，似是一道人影，撑着一张单调的油纸伞，站在那儿。

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瘦削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被风雨冲走，但却依旧站在那，没有一丝动弹。

是个高手。

离着不算近，王三勇一时间没有看清宁泽年的脸。

他抹去脸颊上的几点雨水，喊道：“前方何人，锦衣卫办事，速速让开。”

没有回应，周围紧张的气氛让这位千户警觉起来，他缓缓伸向腰间，握住绣春刀刀柄。

“宁泽年。”但吴子签却从融合在雨水中的杀气知道来人。

“宁泽年？”王三勇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还真是。

他松开手，接着喊道：“宁兄弟，你这是来干嘛？”

这时，宁泽年才睁开双眸，朝着前边缓缓走去。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嘈杂的雨声中，显得那么铿锵有力：“杀人。”

淡淡两字，却让人行心头一惊。

王三勇自然是知道前边的少年要杀谁，可这吴子签是曹达指挥使特意交代，出城之前，不能让他受一点伤，除非其主动惹麻烦。

而最主要的是，吴子签是上头特赦的犯人，若是宁泽年当街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仕途尽毁不说，其本身也将受罚。

太后寿诞在即，当街见血，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京城凶险，万事都得谨慎。

一想到这，王三勇便上前拦住宁泽年，身上的蓑衣溅开水渍，“宁兄弟，冷静，京城当街行凶，等同谋逆，你还年轻，犯不着。”

王三勇是个好人，至少在宁泽年看来，这个千户值得深交。

他也不想为难对方，毕竟人家的差事，破坏了，于其不好，可今日，他顾不上这么多，吴子签必须死，即便自己也可能会死。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王大哥，既然我出现在这，就没有打算回去，他必须死。”

“宁兄弟，我知道，罗总旗他们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在这个敏感时期，你得忍住，不能冲动。”王三勇死死抓住少年的肩，不让其前进半步，“你这时候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

意义，能有什么意义，罗康平他们已经死了，即便杀了吴子签，也不会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任何的一切都显得脆弱不堪。

可如果什么都不管，难道就有意义了吗。

还是没有，但至少做了，会比什么都不做好。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离开！”宁泽年歇斯底里。

“他杀了人，凭什么！”

他深呼一口气，努力让内心平静：“王千户，请你让开。”

短短的两句话冲击着王三勇的心，原本摆在宁泽年肩上的双手，此刻不知不觉的握紧。

是啊，凭什么。

感受着冰冷的雨水，看着仓皇的世界，这位千户开始回忆自己的初衷。

当年他为何要进入锦衣卫，难道是为了钱财，亦或者名声。

不，都不是，不过是为了营生。

但不论如何，杀人偿命这自始至终都贯穿着这位千户的心。

吴子签杀了人，就应该死。

他缓缓让开，身后的百户不解的问了一句：“大人，这……”

“让开。”王三勇不愿护着一个畜生，他还是个人，一个正常人。

两名千户相互看了看，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同王三勇一起退到一边的屋檐下。

这叫什么，宁泽年太强了，他们挡不住，所以只能让吴子签之间解决。

曹指挥使的命令，抱歉，实力不足，恕难从命。

想着，他们看了眼不远处的北镇抚司大门，祈祷那儿的人晚一些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