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一通瞎话。

但好在这番话有些说动了高姣。

这位吴家侍妾沉思许久,回过神来。

她在东厂这些天了,可并没有传说中的审问啊逼供,反倒是将她养在这。

这几日也多少知道了些原因,正是她参与了吴谋案的缘故,但作为凶手的她没有收到该有的惩罚,究竟是为何,便不得而知了。

宁泽年的有句话说的不错,死人要比活人的嘴闭得牢些。

若继续呆在东厂,定然是个死。

她若是想活着,那只能依靠宁泽年,若是想死,那无论说不说都没有意义。她不知道后者是不是东厂的人,但这些天也想通了。

她这一生颠沛。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成为犯官之女,沦为歌姬,再被吴谋赎身,成了侍妾,之后受不了家暴,谋和龟、公阿三,在那位大人的指引下,复仇。

说实话,值了。

如果阿三是她喜欢的人,那就更值了。

二人双宿双飞,效仿梁祝爱情,岂不美哉?

说了吧,留不留着的,哪还有什么用。

高姣颔首,接着身子一软,坐了下来。

见到女人同意,他也就没了顾虑。

今日所问的话只有他一人知道有何用,故而得保证高姣回答,不然在东厂出口,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难免走漏风声。

保持着脸色的平静,他将声音压的很低:“吴府中是不是有一处密道。”

地窖是京城世家的标配,基本用于储存食物。但密道,就不一定了。

女人想了想,说道:“有一处,是我偶然发现。”

“位置?”

“后院,一处假山下就是。”

高姣抬起头,好看的眸子闪烁着微微烛光,未等宁泽年说话,她补充了一句:“上次吴谋带着一个人去过,那天是夜里,我看见那人身上还被着一个人。”

这句话顿时吸引了宁泽年。

“什么时候,那个人是谁?”

连着追问两句,让高姣突然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年……年后,那会雪还没化。至于那个人,我不知道,吴谋也没提起,反正看两个人很亲密。”她停顿一会,继续说道:“对了,吴谋还叫那个人二哥。”

对上了。

“所以你们后来将吴谋引到教坊司,就是用那个人的名义?”宁泽年随意说了一句。

这个问题高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默认。

宁泽年没有深究,他问道:“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特征……高姣想了很久,道:“不太清楚,但吴谋回房的时候,他身上多了一股刺鼻的药味,问多了会头晕。”

听罢,宁小旗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整理着信息。

姑且不管若伊与高姣发现吴谋与凶手联系的时间先后,能够肯定的是,二人之间绝对有关系,而且,如今凶手极有可能是在吴郎中府上躲着,那些失踪的人,也在那。

“对了,你离开的时候,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吴府?”

“这我不知道。”高姣眼神躲闪。

这种事她怎么知道,离开时是逃命,哪有功夫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个人如何,与她何干。

大抵是在的。宁泽年想道。

根据推断,凶手是在转移失踪人口,将他们安置在吴府,故而才会有后面高姣等人利用这点将吴谋约出。

至于过后,吴府中空无一人,没了打扰,自然是会继续,如今的吴府更是一个绝佳的去处,所以,是在的。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你们杀害吴谋方法的人,是谁?”

宁泽年也奇怪,即便有杨颜的帮忙,这事也不好办,毕竟吴谋也不是傻子,不会分辨不出事情的真假,所以,高姣等人身后有高人相助,这也就是东厂为何没有杀了他们的原因。

是牵制。

然而高姣却闭口不言,她很清楚,这个问题自己决不能说出来,不然自己绝活不过明天。

好在宁泽年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多兴趣,得到想要答案的他转身就要离开,突然,身后的女人抓住了他的衣摆,问道:“我什么事可以离开?”

宁小旗沉默了,这问题,他这么知道,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再说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能带她离开吧。

但女人哀求的目光让他心生怜悯,许久,吐出两字:“很快。”

说着,他拨开女人的手,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离开的少年,高姣哀怨的锤了锤身前空气,本想大喊着发泄心中情绪的她最终没有出口,缓缓走到床边,却一夜未眠。

而宁泽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救不救高姣这个问题,只是很多次都放弃了。

一方面,高姣是杀人凶手,杀人偿命,锦衣卫虽然不查下去,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逍遥法外,在他看来,前者被囚在东厂,兴许是一个好的结果。

另一方面,如果要救高姣,那就等同于直面东厂,这很不现实,这个时代并非后世,能够利用舆论。

在东厂面前,舆论最终只会成为朝向自己的利刃。而最主要的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高姣是个罪人,按照律法,是死刑,无论男女,无论贵贱,都一样。

在良知与同情面前,无视才是他如今最该选择的。

“就等天明了。”回到卫所的宁泽年望着天上明月,喃喃道。

……

月黑风高。

吴郎中府上。

后院密道。

从假山往下,石门内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是缓缓往下,两侧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石阶上面略显湿润,但没有一丝青苔,倒是偶有几处泥沙,想来常有人经过。

在往里些,似乎更加昏暗,火苗不再随风摇曳,空气中慢慢多了几分呛人的味道。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变得浑浊,点点烟雾从里头飘出,周围的灯光融了进去,变得更为浑浊,让人压抑。

驻耳听去,似有声声低吼从中传出,刺激这耳膜。

又是几步,终是豁然开朗起来。

但依旧没有明光,偌大的空间,只有中央的火炉散发光明。

咯噔。

是铁笼撞击地面的声响。

“稀客啊。”火炉前,面容狰狞的一人笑着说道。

来人裹在黑袍之中,他压低了声音,道:“吴子签,药好了吗?”

火光下,吴子签伸手抚过脸上刀疤,嘴角一咧。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