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仓库门前,一众负责看守的官兵个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地守在岗位上。

皇甫穆找到负责看守这座仓库的守将,礼貌地说明了来意。

治田令的官职性质特殊,可以说得上是全国上下的农业一线官员。

原本以为守将会干脆地带着他入仓取种,让他能迅速回去开工。

但没想到的是,听完皇甫穆的来意,守将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请按照章程办事。”

章程?

皇甫穆愣了一下。

来这里之前,可没有听说过农官来这里去良种还需要什么章程的。

“农官取种不是只需要记录详细的时间和用途便可么?还需要什么章程?”

“农官是这样没错,”守将依旧神色漠然,“但治田令并非体制内的农官。”

治田令不在体制内?

“看不起谁呢?”站在一旁的牛二瞬间上头,一把推在守将的肩膀上。

牛二毕竟曾是黄巾军出身,没什么文化,也曾出生入死地厮杀过,早已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地火爆脾气。

人到中年,尚无家世,唯一尊敬的人就是面前的皇甫穆。

见这守将对皇甫穆出言不逊,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守将被推了一把,也是勃然大怒,当即便拔出了腰间佩剑,身后的一众士兵也涌了上来,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皇甫穆急忙拦住牛二,向守将抱拳:“我这位副官脾气暴躁,冲撞了将军,还请见谅。只是不知这入库取种还需要什么章程?”

治田法刚刚起步,不少官员们都等着看笑话。

皇甫穆也不是第一次被看不起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否则就真的要被他们看笑话了。

守将这才缓缓把佩剑收回剑鞘,用鼻孔盯着皇甫穆:“非体制内的农官,想要取用良种,必须经过大司农的同意。”

又是袁谭!

皇甫穆没好气儿地翻了翻白眼。

这孙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多谢将军告知,”皇甫穆生硬地挤出一抹微笑,“既然如此,我们去找大司农便是。”

“哼,”守将冷笑着摇摇头,用两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还真把自己当个官了。”

“奶奶的!”

听到守将的阴阳怪气,牛二忍无可忍地撸起袖子,直接杀了回去。

皇甫穆赶紧拉住牛二的衣角,低声喝道:“别冲动!”

“欺人太甚他!”

牛二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冲上去在守将的脸上狠狠砸上一拳。

“别冲动,在此惹是生非,反倒遂了他们的意。”

皇甫穆说着,就将牛二的马签了过来。

牛二这才作罢,狠狠地啐了一口,这才随着皇甫穆一起奔大司农府而去。

来到大将军府门前,皇甫穆把马拴在一边,向家丁说明了来意。

家丁立刻入内通报,良久之后才回到门前,满脸都是歉然的表情:“治田令,我家大公子还没有睡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睡醒!

皇甫穆在心里骂了一句,袁家这帮老贼小贼总有各种办法来恶心别人。

牛二不满道:“嘿,我们治田令都亲自上门拜访了,你就不能把你家公子叫醒么?”

家丁望了一眼举止粗鲁的牛二,挑了挑眉毛,不但没有予以理会,还将双手插在了袖口里,昂起头不再回话。

“嘿,”牛二就要被气得脑袋冒烟,“你一个家丁你狂什么劲儿!”

皇甫穆赶紧拍了拍牛二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不可造次。

这家丁既然如此说辞,就说明袁谭是故意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恐怕今天这个取良种的任务也没那么容易。

“看来袁绍这老儿是非要和我皇甫家为敌不可啊......”

皇甫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一直以来,他都只想完成自己的承诺,让治田法能够在全国范围内稳定推行,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得饱饭。

仅此而已。

在此之后,他就会主动辞职,带着全家人隐居田间,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除此之外,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但迄今为止,似乎袁绍已经将皇甫家作为了最大的假想敌,这让皇甫穆头疼不已。

自己无心权力,就算退避三舍也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新政不能退。

他是全国治田法的源头,他这里挪一步,整个新政就要退一截。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也绝不能做出让步。

既然袁谭没醒,那皇甫穆也不介意在外面等着他。

就在这里蹲他一整天,想来袁谭也不好意思一直用这个拙劣的借口当挡箭牌。

只要他出来和皇甫穆见面,就必须按照规定让皇甫穆取用良种。

这袁谭的脸皮实在够厚。

皇甫穆没想到,他堂堂治田令,在这大将军府外一等就是一整天。

不仅袁谭没等来,就是那个觊觎皇甫南若的袁尚也没有等到。

皇甫穆已经数不清自己拦下了牛二几次,他的脾气实在太过暴躁,恐怕比张飞还要莽上几分。

像极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平头哥。

经历了艰难的过程后,直到日落西山,天色向晚,袁谭才终于打着哈欠从大将军府内走了出来。

随后就是狂飙演技的时刻。

看到已经等了一天的皇甫穆,袁谭立刻换上了一副哭天抢地、无地自容的模样,像一个狂热的信徒一般对着皇甫穆疯狂忏悔。

拙劣的演技让皇甫穆直犯反胃,但出于礼貌和素养,他终究还是咬着牙强忍了下来。

一直到袁谭的情绪看起来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才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大司农公务繁忙,日日操劳,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欸!坚寿公言重了,为苍生请命、为陛下分忧,那都是我分内之事......”

趁着皇甫穆一个不留神,袁谭再次打开话匣子,开始了强制的精神攻击。

皇甫穆实在不愿意继续听他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咬牙切齿道:“大司农,我这次来,是想从国库中调用一些水稻的良种。”

还在喋喋不休的袁谭愣了一下,装傻道:“水稻?坚寿公打算赴江南地区任职么?”

见皇甫穆摇头,袁谭再次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难道坚寿公就打算在洛阳这种地方种植水稻么?这可是农家之大忌啊......”

“大司农有所不知,在下已经筑起温室,即使是寒冬腊月,也可令田间温暖如春,还请大司农放心,让下官取用良种。”

皇甫穆耐着性子解释,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想来袁谭也没办法继续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了。

果然,听完皇甫穆的话,袁谭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腔:“国库中已无良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