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包括董卓在内，在场的所有幕僚都吃了一惊。

皇甫嵩一生忠心不二、刚正不阿，对于董卓等祸国殃民之流向来是深恶痛绝，绝不忍与之为伍。

对于皇甫穆，他也是经常告诫，大丈夫生而在世，应当堂堂正正，切不可不忠不孝，辱没皇甫家的威名。

但现在皇甫穆竟然主动提出要加入董卓的麾下，还直言要助董卓荣登大宝，当真令人匪夷所思，真不知若是皇甫嵩在此，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我说，我愿意为相国做事，与之相应的条件，就是要免除我爹的死罪。”

“为相国做事？”

李儒不屑一顾地嘲讽着：“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为相国做什么事？”

贾诩却不动声色地劝解道：“欸，郎中令莫要心急，不如我们就听听他有什么高见，若是不能入眼，再说不迟。”

皇甫穆转过身去，向贾诩微微地点了点头以示感激，随后便开口道：“大汉朝政，相国已经手握十之七八，最后的阻碍有二。”

“一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一是天下一心入仕的世家子弟。”

“老臣们虽然德望深远，但毕竟没有实权，再加上年岁已高，不出三年，就会渐渐离开政治中心，不足为虑也。”

“但天下想要入仕为官的世家子弟却是相国未来道路上的最大阻碍，若是不想办法阻止他们入朝为官，就算相国能够顺成天意、登基为龙，日后也是隐患无穷，不得不防。”

“而我恰好有一计，可制约天下学子，令相国再无后顾之忧！”

听着皇甫穆的分析，董卓不禁陷入了沉默，自他把控朝政以来，满心想得都是如何清除朝中的障碍，打倒眼前的敌人，却从未想得如此深远。

皇甫穆的一席话反倒点醒了他，那些反对自己的老臣虽然过于顽固，但毕竟已经是日落西山，不足为虑，而年轻一代的反对势力才是他最应该提前防范的。

若是不在天下学子学成为官之前施以制裁，等到他们成为朝廷举足轻重的官员，一切就都晚了。

董卓本就十分重视皇甫穆，如今他只用寥寥数语便点出了自己的症结所在，不禁更加心动，抬起头看看众幕僚：“诸位以为如何啊？”

面对董卓询问的目光，贾诩微微一笑，点头道：“臣认为此乃真知灼见，若皇甫穆投入相国麾下，定是锦上添花之喜。”

董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李儒。

李儒心中虽然不愿，但看得出董卓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再出言反对，反倒是自讨没趣罢了。

只是在心中暗自盘算道：“之前你皇甫穆身无官职，在皇甫嵩的庇护下也找不到杀你的机会，但如今你主动投入相国麾下，日后便有你的苦头吃。”

于是，李儒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一双眼中闪烁着晦涩的光芒。

就这样，皇甫穆正式与董卓达成约定，成为了朝廷的尚书郎，从此加入董卓的幕僚团队，为董卓出谋划策。

而董卓也信守承诺，免去了皇甫嵩的死罪，只是将其软禁起来，每日好吃好喝，待遇优厚，但不允许有人前往探视。

由于皇甫穆给了董卓这个顺水推舟、借坡下驴的好机会，文武百官也因保住了皇甫嵩的性命而就此散去，开始复朝，大汉朝廷又开始重回正轨。

回到家中，皇甫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皇甫南若收拾行李，准备盘缠，打算再将她送回安定的老家。

“如今的京城时局动荡，情势也不明朗，爹也被削职软禁，这里太过危险。”

皇甫穆一边说着，一边给南若装了一包董卓赏赐的上好点心，作为其回乡路上的干粮。

但皇甫南若却握住了皇甫穆的手臂，制止道：“哥，我不回去。”

皇甫穆轻轻甩开妹妹的手，摇头道：“现在我只是暂时保下了爹，同时也将自己的生死握在了董卓的手里，若是日后稍有不慎，就会殃及全家，这是皇甫家最危险的时候，你乖乖回安定去，离这里的是非远一点。”

“就因为这是皇甫家最危险的时候，我才不能自己躲回老家去！”皇甫南若平静地望着皇甫穆的双眼，似乎在宣布一个不可能改变的决定，“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们，世间百般良善，当以忠孝为先。”

“如今我皇甫家蒙难，我又怎能一走了之，苟且偷生！虽然南若是一介女流，但若有忠君报国之业，也绝不退缩！”

皇甫穆停下手里的动作，表情复杂地看着面前仅有十三岁的、本应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乱世之中，这样一个可爱单纯的小女孩，却要在这样的年纪背负如此的觉悟和负担。

一时间，皇甫穆也有些恍惚——父亲严格的教育方式对南若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皇甫穆愣神的时候，皇甫南若已经卸下了他手中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将其中的点心全部倒回荷包之上，对皇甫穆正色道：“哥，父亲常说，我们家宁吃汉家的草，也不食叛贼的粮。这是董卓给的点心，我不愿下咽。就把它们分给郊外那些吃不饱饭的难民吧。”

皇甫穆听罢，黯然地点了点头，皇甫家世代忠烈，绝不容许做出半点不忠不孝之事，可他却投入了国贼麾下，不知若是皇甫嵩知道了这件事，又该作何反应......就在皇甫穆垂头丧气的时候，南若却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煦：“没关系的，哥，我明白你的苦衷，爹也一定会明白的。只是进入董卓麾下后，一定要不忘初心，不可真正助纣为虐，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皇甫南若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蜜饯，轻轻地放在皇甫穆的手上。

蜜饯是南若最喜欢的零食，不管去什么地方，她都总喜欢带上几个，碰到亲近的人，也总是会分一只给他。

看着妹妹脸上灿烂的笑容，皇甫穆心中的阴霾也烟消云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未曾背弃本心，无需后悔，也无法后悔。

因为在他身后的，是家人，也是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