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袭人忙忙应道,但她畏惧屋里那一只青鸾鸟,小踮着步,不敢近前。

“我要...”哲懿回过身来,不偏不倚地看到这只青鸾鸟,也是神闲气定,淡定地看着自己,刻画入微。

这场面有些巧妙,仿佛就是遇见嘲风兽那会,后者表现出归顺的态度。

哲懿起了身,想要接近它来。

“仙人...”袭人担忧地喊道,掏出短笛,哲懿压了压手,示意她先克制。

他喜欢眼前这只青鸾鸟的架势,神气,傲娇,器宇轩昂,这大概就是世间最完美的生物了。

二者在慢慢地接近,尝试着什么,对视着,用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对视着,接纳着彼此。

半响,青鸾鸟突然合上了眸,将额头迎了上来,哲懿呆滞了一下,便一把抚了抚它的面额。

青鸾鸟睁开了眼睛,又是那一副终日冷酷的姿态,瞪了哲懿一眼,回身再看着袭人,走了出去,啄啄羽翼,突然拔地而起,穿进云霄后再俯冲向海面,贴着摇曳的海浪上,如履平地,天生矫健的飞行者。

此后,这只傲娇的青鸾鸟便栖息在哲懿的木屋顶上,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众人。

嘲风兽性唬,几次三番想接近青鸾鸟,被反啄了几口,渐渐也没了耐性,干脆视而不见。

袭人一见青鸾鸟能猎食,不再是一副暴戾模样,便也收了心,服侍哲懿丹药炼。

更妙的是,喜阳,奢月和倩影指挥着山怪门,凿穿了一条水道,链接着小屋门前的瀑布,冲下大海,这样祖状可以随时顺着水流上崖来,每日栖息在水潭中与众人嬉戏。

祖状是人鱼,不能久待在陆岸上,需有水之境。

水精灵在祖状的陪伴下,日益觉悟着她的神通,木精灵则陪着袭人终日穿行在蓬莱岛上寻找药材。

土精灵和嘲风兽拜了把子,天天到处挖掘着,为嘲风兽带来宝石。

而令哲懿费解的是,唯独火精灵,终日都坐在师傅遗留的那一柄劈魔神兵之下,总是一副痴痴模样地看着。

哲懿悟不透这两者间的关系,神兵对火精灵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

但是这把神兵,可比外头栖息在屋檐上的青鸾鸟还要宝贝,始终悬浮在半空中,纹丝不动,哲懿尝试去挪动它,怎么都使不上劲,师傅下了结印,只有上了四象境界,才能撼动神兵。

这一天,蓬莱岛不知为何,被一股引力牵制着,绕进了一座大山的周围,海雾笼罩了过来,伸手不见五指。

哲懿不畅快地合上书籍,催发着意念,驱散在小屋的四周外,他发现影响不了这股流雾,仿佛有人在暗处较劲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股雾气带着诡异的气息。

袭人等一众花妖去了远山採药,嘲风兽摆着脑袋蹦跶了进来,十分不悦,就连那只高贵的青鸾鸟,今天也是下了屋檐,忙着往屋里走。

紧接着一阵雌性的凄厉声穿透进屋来,蓬莱岛在摇摆,剧烈地摇摆,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

青鸾鸟和嘲风兽竖直了耳朵,龇着牙朝门外怒斥,像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回事!’哲懿心一沉,想象着某个道行高深的人造访到东海来,还是又出现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山精海怪,径直走出屋来,飞禽和走兽跟上他的脚步。

哲懿尝试驱散身前的迷雾,没反应,来者的气势更强,又是那阵雌性的声音,毛骨悚然地呼唤着,荡漾而来,激得青鸾鸟和嘲风兽龇牙咧嘴。

“我认得这个声音。”祖状从海面上摸回来,坐卧在水面上,严肃道。

“这声音是谁?”哲懿问道。

“这座山叫去痣山,终日蔓延着乌气,山里头住着一个女妖精,也吃了不少人,任何游动在她大山附近的活物都被吸食而去,我遨游东海无数年,最不喜近得这一座山。”祖状面色如土,沉着气。

“是个修炼成精的海怪?”哲懿再问道。

“不像是,亦不像仙人这种修仙之人,更像是来自远古的时候。”祖状回复道。

‘远古的人...”哲懿打了个问号,‘干嘛要叫得这么凄厉。’空望着海雾,想象着这个人的模样,转身道;

“袭人回来了,你告诉她我出海历游去,一时半会不回来。”话罢翻身骑上了嘲风兽,蹿入眼前的海雾中,青鸾鸟见势,夹着尾翼要追哲懿,只留下祖状在原地愣着。

哲懿前脚一走,海雾立刻将祖状淹没,又是白茫茫一片。

靠着听觉辨认声音的方位,哲懿只身骑着嘲风兽在这片迷茫中摸索着,却突然穿出海雾来,清晰地看见身下一座灰色的大山,草木凋零,一阵阵乌煞气在徐徐冒着,嘲风兽先有了反应,急促不安,青鸾鸟打起鸣来,异常的刺耳。

二者在排斥眼下这个地方。

哲懿压低着飞行轨迹,绕着光秃秃的大山一探究竟,翻过了山头见山巅竖立一块墓碑,墓碑在冉冉地流泻着罡气,镇压的气势,十分诡异。

哲懿正打算找个落脚点以便研究眼前这块石碑,不知何时出现一具身影来,杵在墓碑的一旁,望着来人只眼一瞪,仿佛间有根巨锤挨着三者的脑门砸下,见杆立影,催没了意识,半空翻下,一头扎在泥土上,昏死过去。

“整整一百多年了,你终于来了。”

一个恶灵模样披着斗篷,浴着煞气,带着戾气慢慢靠近来,她摘了摘斗篷,露出面目来,独独少了半张脸,没了一半身躯,举起双臂,不见右手,杵在哲懿的身前,也只是单脚撑着地面。

她抱起了哲懿,看着他额面的灰土,轻轻一吹,一个干净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她好似有着绵绵不尽的痛恨,又带着丝丝眷恋,连同昏迷在地上的飞禽走兽,慢慢消沉进脚下的泥土中。

海雾立刻消散开,死气沉沉的大山在远远地飘离蓬莱岛,祖状惊恐地看着它消沉下海底,片刻后无影无踪。

陷入昏迷的哲懿在做着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带着一伙修仙人,将修魔一族追赶至火离卦位,西海海域的常羊山上,修魔一族溃不成军,倒戈弃甲,大势已去。

为首的修魔之人被联手将魂魄剥离了肉身,封印在书籍中,黑暗中窜出一猛兽,浴着血,豹头环眼,叼走了修魔鼻祖的身体,蹿进夜色中。

修魔一族在溃败,杀声震野,修仙一族在拉着进度,准备最后的攻歼战,涌上常羊山,往炼狱高原追杀,淌过洋河岸进入涂丑水,在沼泽地又进行了一场大乱斗,就到了丰沮玉门山下。

此刻山下只剩十个黑妖巫师,在远眺着常羊山的局势。

哲懿的身前,是一个黑发魔女,有着侨俊的轮廓,提着长剑,她四周的修魔人正被剿了刀械,斩去躯身,不留余口。

魔女在干望着哲懿,患得患失,二人之间仿佛有过交集,一段矛盾的交集。

“杀!”修仙势力吹响了号角。

最后的攻歼令,刺激着心力交瘁的两方势力,肾上素在猛飙,噼里啪啦的刀剑剑影,风雷火炮的斗法将乌漆的山头映亮,从山顶延伸至山脚,整个大山成一片血海,尸首遍野。

老天似乎有意逢场游戏,擂着一波波惊雷,撼着这千军万马,振奋着再一如既往,视死如归地奋战。

哲懿干瞅着魔女,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就是不动手中的劈魔神兵,二人杵在常羊山河岸,河面上,暴雨在冲刷着尸体,将河水染红。

“你并不在乎仙魔之争,你不需要在谁的庇护之下,你是混沌一族的人,存在于过去,出现在当下,属于未来,你是这片世间的起始和平衡。”哲懿道,魔女不语,暴雨浇遍了山头,唯独她身上有个屏障,只身不染一点湿迹,不染一点血腥和灰尘。

“只是...”哲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她冷冷问道,迫切想要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段离奇的缘分,眼睛死死地盯着哲懿,将身一斜,敛着剑锋,将身后偷袭者斩成两段,看都不看一眼,就是盯住哲懿,再道;

“只是什么?”她冰冷的态度中有股柔情,柔得似水。

“答案就在我的过去,在东海蓬莱岛,不在这个时候!”哲懿扬着神兵,蹉跎着再道;

“让我的过去,于东海蓬莱岛之中去告诉你。”话罢骤然劈下,将眼前的女孩劈成两半,却也是杵立不死。

哲懿摸出两张符语来,念叨着贴向劈半的身躯,推着半具跌下西海,看着她被卷入风浪中漂流进长江,颠簸着进了东海,沉在去痣山脚下。

符印变成了一块墓碑,钉在山巅上,镇压着,也就是哲懿看到的那一块。

魔女将大山占为己有,所有树木精灵立即干枯,她赤脚地围着大山走啊走,走了数百年。

今天终于盼见人的到来,她只用了一个犀利的眼神,鄙了哲懿一眼,立刻将人瞪晕过去。

...

哲懿惊醒,遍身是汗。

‘这梦境...’他心间翻着无数问号,一身疙瘩。

月光透进山洞照亮一方水潭,水塘旁枯木的枝干上在荡着声响,黑色的身影在背对着,安静地晃着秋千。

哲懿瞅了许久,先摸摸嘲风兽和青鸾鸟的气色,尚有气,昏迷而已,便收起心,开始关注那个荡着秋千的背影,她突然停下了摆动。

“一百多年了...”她幽怨地道;“我终于把你盼来了...”她转过身来,只有一半脸,一股熟悉态度,冷着哲懿的心头。

“你是梦中之人...”哲懿诧异道,他刚在梦里见过她。

“何止曾是梦中之人...”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