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哲懿才茅塞顿开。

怪不得总有股恻隐心,每每看到这个黑鱼精的陌生面孔,原来他遭遇那么多,这其中竟有和自己关联的部分,一时被揪住了心,立刻想着要怎么救下人。

“这鱼人和我有些瓜葛,大家可否让我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在此我保证,它不会再为非作歹。”哲懿恳求地看着脚下的小人菌人,这一个个不依不饶的模样。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将眼前这个鱼人妖怪淹成鱼干。

一见气氛很不愉悦,哲懿只得苦口婆心;

“就数日的时间,让他向大家忏悔,如若他顽性不改,任凭大家处置!”

心里始终惦记着黑鱼精那一段和自己有瓜葛的记忆,原本吃人习惯了,是因为在蓬莱岛听了众草木精灵诵吟,才通了他人性。

而之所以还要吃这岛上的小人菌人,全是因为见不到自己,又迷乱了他的心性。

央求了许久后,众小人菌人勉强答应了哲懿的请求,今天就先不对黑鱼精处刑。

既然他是被自己感化而来的,喜欢听超度亡灵的歌声,哲懿干脆就在他眼前主持仪式,每至夜晚,黑鱼精就看着一波人坐在眼前,聆听着歌谣,看着亡灵们在通向轮回之门,日渐有了人类的情感。

哲懿教会了他善恶和对错之分,不能以牺牲生命来发泄情欲,众生是平等的。

黑鱼精开始学会忏悔,逢人便磕头,虔诚地赎罪。

缝缝补补,又到了约定处刑的日子,大家都很为难,这群小人族也都是心地善良,一伙人纠结了半天,尬着不知道要如何处置。

“要不这样如何!”哲懿急急找了个说法,见众人不再有仇恨的气焰。

“以后大家出海捕鱼的事,让他待劳,将鱼赶到岸边来,此外海底下很许多精美的珊瑚丛,珍珠宝贝,就罚他去为大家挖掘...”说罢在焦急地盼着众人的反应,一个个有模有样在深思,交头接耳。

磨蹭了半天,众小人菌人勉为其难,先答应了哲懿的说法。

哲懿明白这群小人的个性,忙催促着黑鱼精下海,去履行约定,并给他取了名字叫‘祖状。’因为从他记忆中看到那一幕两条黑人鱼将它驱赶进东海来,口口声声喊的就是‘祖状。’

往后的日子,祖状恪尽职守着约定,不仅为众小人菌人赶来了海鱼,挖了无数精美的,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珊瑚丛,还有无数的珍珠贝,喜得这帮小人眉开眼笑,忘记了还要拿他腌制鱼干的事。

祖状也学会了人性之间的喜怒哀乐,分享和和被认可,学会了亲善待人,日益慈眉善眼。

这座岛屿,又回归到了欢声笑语的氛围,袭人惦记着哲懿试炼的日子,告诉他一年之约将至。

自来明组邑岛,不知觉中已过了些时候,玩得到挺愉悦,把试炼一事全抛到脑后,同样遗忘的,还有那一只抢救下来的青鸾雏鸟。

再一次注意到这只雏鸟时,它已经蜕了模样,长出青棕色的羽发来,个头更显得张狂,即便整日被关在笼中,也是目中无人。

众小人菌人为哲懿践行,一伙人热热闹闹后前往蓬莱岛的方向走。

祖状顺着冲刷而下的瀑布,上了蓬莱岛的湖泊,看到了哲懿打坐的那个树墩,出奇的兴奋,众山精地怪见山间突然来多了一条人鱼,也是研究了许多天,看不够,看不腻。

倩影,喜阳和奢月终日和祖状打成一片,听着他吹着这片东海的辽阔,大江南北,越发感受到新奇,便日夜作伴。

祖状日渐改变,他已经完全具备了人的七情六欲,受哲懿的影响,越发变得善良,因为他发现只有善良,才会使得周围的一切变得美好。

他过往的习性,杀戮方式,让他这些年越活越孤独,越活越残暴。

哲懿在拼命地冥思,要突破第八条天乾卦色,急得直啐口血,更急得袭人胆裂魂飞。

“没事,别管我,吐出来就好了,这口气压得太久了!”他抿了抿嘴。

袭人在揪着心,忙着擦去他额上热汗,哲懿再问;“还有几日就满一年了?”

“明日就是。”袭人回复道。

“该死!”哲懿狠狠地掐了大腿。

恨自己不成钢,已经到了一年的约定期限,这第八条卦色无论怎么修炼,就是提不上去。

师傅给的金丹已经全部消耗完毕,树妖的树墩精气也干枯,哲懿在一个劲恼怒着。

“仙人不可急攻心切,担心走火入魔,皆是你把时间都花在了帮助亡灵轮回,自当有好报的!”袭人坚定地看着哲懿。

他将心一沉,来到心间的丹田之境,寻找着七夜的影子。

“我只当自己是一个被忽略的耕田的,帮你每日守着这片丹田,以为你把我忘了,便也习惯看你折腾,很有意思的人生,小兄弟。”七夜的魂魄,慢条斯理,仿佛知道自己会找上门的这一天。

“大哥好,多谢这些时日来一直临危相助。”哲懿朝七夜屈礼,起身再道;“今天有一事想求问,我与师傅约了一年的试炼期限,明日回程,想问问大哥,师父所托你何事?”

七夜原本和悦的脸色被这么一问,黯然销魂,哀叹一声;“你明天回去便知道了。”

见人开始缄默,哲懿也不好强加意愿,草率地离开了丹田之境,回到现实中。

袭人正在喂养着嘲风兽,拿着一块明晃晃的宝石,它嚼得精精有味。

第二日。

太阳刚抬上远海那一线,哲懿催着嘲风兽,主宠御风而行,海域下是祖状,海岸上袭人一伙坐着树妖,不到片刻功夫便到了山脚下。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待我面见了师傅,不妨碍他老人家清修,我便让嘲风兽出来接大家。”说罢便徒步上山,招呼嘲风兽踏上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山崖小路。

这一年不见,小路变了模样,完全没有人的足迹,遍是杂草和青苔,拐过几个山崖,上了平坡,便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小木屋。

哲懿诧异地看着破旧的小木屋,布满了藤绿植和蜘蛛网,仿佛没人来过一般,破烂不堪,屋门虚掩着,看清了里头长满了杂丛,仿佛就没人来过。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察觉着动静,是否是仇人寻上门来,要嘲风兽匍匐在原地,自己蹑手蹑脚上前,怀疑着里头动静,轻轻地推开了门...

让哲懿没有想到的是,映入眼帘,一尊坐在长着菌类的床板上,穿着道袍的白骨,早已没了血肉,这满屋子的绿藤植物,一年来长得无比茂盛。

“师傅!”哲懿失声道,一时瞪大了眼睛,茫然了。

袭人因为担心哲懿,悄悄地摸了上来,看着眼前的白骨,也是舌桥不下。

七夜的魂魄从哲懿的体内走了出来,激活白骨座下的一个符印,放着光芒,扭转着这屋内的景象。

时间在倒退,所有长得茂盛的绿植在缩回土里,那一身白骨架在恢复着肉身,面朝自己,笑着相迎。

“这是留给你一年后归来,为师所封印的印记。”他捻着胡须,看着眼前的木门,继续在琢磨,哲懿跪了下来。

“可惜为师身染兽毒,不能再指导你修行,这大好河山,正是你该勇闯的年代,去留下自己的名号和事迹。”他严肃地说道;

“为师将生前最后一点精气,封印着未了的心事于此,托你体内寄宿的魂魄,于你一年后回归,让我们师徒再阴阳相见,这最后一面,有些话要教到你耳中!”

“你品性善良,凡事总会替他人着想,自行觉悟修仙的奥义,可歌,但可泣的是,在日后的争夺,尔虞我诈间,占据到了下风,为师嘱咐你时时先惦记自己,再顾及他人,以免落入坏人圈套...”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应该在发愁着第八条卦色没有被突破,那是因为你身上还压着那千斤的符印,解开,自然通了八条卦色,运用武技,不可强行八色全开,会反噬。”继续嘱咐道;

“此画卷你不可打开,离开东海后,要找到你大师兄玄鹤,亲手将画卷交于他手,他便能改邪归正,从善做人。”话罢哲懿的身前漂浮来两个卷轴,冒着滚滚煞气,他继续道;

“另一卷空卷,赠与你手,往日你行走在山海大陆时,可以收编你想要的灵兽,圈养在画中。此神兵乃逍遥殿至尊,唤‘劈魔神兵’传于你手,为了在磨砺你上限,只有突破了四象境界,才能掌握这股神兵之力。”

话罢身前地面穿出一把血红色长剑,翻滚着汹汹烈焰。

“最后一件事,也许会影响到这个修仙纪年的命数,你出了东海后,前往仑山找到月支一族大公爵,‘月支天罡’,将为师一截指骨交于他手。”老者咽了咽,叹口气,暮色已沉;

“逍遥殿有你,蓬荜生辉,为师没有遗憾了...”说罢身像化成一缕烟雾飘散。

哲懿背上的符印被解除,仿佛间身轻如燕,甚至连燕的羽毛都不及,一股澎湃之力充斥在身体里。

那第八条卦色,终于冲破了封印,光色披肩缠足...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沛着哲懿的身体,又站到了另一个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