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哭……

她抱着他,趴在他的背上,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她哭得那么投入,丝毫没注意到蒋钱的尴尬……那啥,姑娘你要哭就哭,能别压我吗?

蒋钱有些尴尬地深吸一口气。

贺蓝臻抱着蒋钱哭,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不真实。

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梦到从前的小蒋哥哥又回来了……可她又害怕这是个梦。

蒋钱被她抱得很是尴尬,可又觉得这样推开人家似乎不太好,就只能任由她哭个够。

贺蓝臻抱着蒋钱哭了一阵,松开他时一低头,就看她脸一红,更显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弟弟小君。

那意思:小君还在呢,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蒋钱很是无辜又无语:天地良心,这真的就是正常反应,我真的没想什么啊……

蒋钱左顾右盼地想要转移话题,一下就想起了昨晚赢的钱,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

“对了,我昨晚赢了点小钱,你先拿着,给小君……挨,你干什么?”

蒋钱好心把钱塞给贺兰芝,贺兰芝一看那一叠钱先是一愣,再一听是蒋钱赢的,脸色一变,气得她直接把钱扔到蒋钱脸上。

蒋钱被她这么一扔火气也上来了,他刚吼一声,贺蓝臻就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瑟缩了一下,而小君也像是踩了电门,跳起来挡在姐姐面前,一脸警觉地看着蒋钱。

蒋钱被贺蓝臻的态度气得够呛,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种种表现……嗯……似乎也不能怪人家这么敏感。

他叹口气,耐着性子解释:“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你刚下夜班,快休息一下吧,我出去问问收菜的事儿。”

显然他解释得很耐心,语气也足够温柔,但很显然,姐弟俩没一个信他的。

蒋钱虽有些气,但更多的是无奈,毕竟前身的确太不是个东西,自己重生过来也算是替人家背锅还债了。

他把钱捡起来,一张张抚平放到桌上,转身出了门。

现在他们不信自己也正常,日久见人心嘛。

蒋钱一边想着一边打听这附近收菜的地方。

85年的小城区真是小得可怜。没走两步,就到了村里。

用不了几年,这些村子会被住宅和商铺包围,变成城中村,而那大片大片的田地,会慢慢变成楼房……还有那一片,那里有起来一座立交桥,旁边就是一片建材市场和家具城。

啊,对了,亲爹当年所在的木材厂,现在正在垂死挣扎的边缘。

其实说起来,自己爹当初年轻的时候在小城里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小时候听叔叔们说他是半岛地区第一个开始搞装修业务的,在国内对家装还没有任何概念的时候,他就组建起各个半岛地区第一支商业化装修队,还承包了很多大工程。

可惜了,如果不是自己十岁那年的那场大雨,如果不是那次生产事故,他爸不会被砸断腰,下半生不会卧病在床,也许他也不会……

可惜了,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和也许~!

算算日子,他刚出生的时候,正是亲爹跟他车间主任斗法的时候。

蒋钱咧嘴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计划。

当天晚上,蒋钱拿着自己手里的那点钱,从村里收了一批菜,又借了村民的板车推回了家。

当蒋钱推着一板车的菜回到绢纺大院时,整个大院炸了。

“哎呀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混混蒋钱推了一车的菜回来了。”

“菜?他从哪儿偷的?”

“那么一大车菜他从哪儿偷啊?”

“他弄那么多菜干什么?”

“听说是在卖呢。”

“他开始卖菜了?哎呦,谁敢买他的菜啊?那种人,肯定缺斤少两的。”

“可不是嘛……再说他们家哪儿有本钱?”

“那不是有小贺吗?”

“还说呢,小贺前几天刚发的工资就被他抢去输了个精光!昨天小君那孩子要交幼儿园的伙食费都没钱,还是他隔壁华姐看孩子实在可怜帮忙垫上的。”

“唉,听说华姐生了个儿子?七斤二两呐!”

“呵呵,幸好是个儿子,不然就冲她那个奇葩婆婆,这要是生个女儿,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也是,现在计划生育抓得可严了,我弟妹上个月为了生二胎刚被罚了大几百呢……”

更好赶上中白班交班的时候,走过的路过的,上班的下班的,谁看见蒋钱不窃窃私语议论几声。

蒋钱自己也不在意,他洗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意料到现在的情景,心里一阵阵地冷笑:呵呵,你们想说什么就想什么吧,过不了几天,老子就吓掉你们的眼珠子!

蒋钱把车推到一个悄微空旷的地方,左边是楼房,是进场的干部和技术员的家属楼,右边就是普通工人的平房。

蒋钱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跟小朋友们玩的时候就已经立场分明地自动分为干部圈和工友圈。

工人子弟和工作子弟玩,干部子弟跟干部子弟玩,人人平等人人平权。

可现实就是:哪怕在自然界,任何一个社会性动物在种族里都需要阶级等级,更何况是人。

蒋钱深吸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他猜:这一车菜今天怕是够呛卖得动了……

因为自己以往的名声,大家根本不相信他的产品品质,哪怕他把这些蔬菜都那么明晃晃地摆在大家面前。

明明都是自己今天刚从老乡地里刚收上来的新鲜菜啊……

蒋钱就这么坐在借来的板车上,一个人慢慢地等到太阳下了山,天慢慢黑了下来。

整个大院没几盏路灯,蒋钱把车推到一盏路灯下,就着昏暗的灯光,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收上来的菜,土豆什么的还好,可是绿叶菜已经有点打蔫了……

他看着这一车的菜有些发愁,心想: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他有些沮丧的时候,一个影子遮住了自己头顶的光,蒋钱一抬头,看到了贺蓝臻那双红红的兔子眼。

这姑娘怎么又哭了……

“……那个……你下班了?这么晚了,一定饿了吧?我……”

蒋钱想说我做面给你吃?

一想家里仅剩的两张饼不是已经被自己的炒了吗?

这时,小君怯生生地从贺蓝臻身后探出脑袋来,蒋钱这地注意到自己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舅子。

“你怎么还带着小君去上班呢?车间里让小孩儿进去吗?”

蒋钱看着小君蔫蔫的样子,就知道孩子是困了。

贺蓝臻微微一笑,对着他比划:小君幼儿园放学就没地方可去了,他在车间外面的废料库里玩儿,挺乖的。

车间外的废料库……

蒋钱灵机一动,那废料,完全可以再利用啊!

他还记得自己有小时候,妈妈经常会从厂子里拿些质检淘汰下来的废料,卷成大卷,用几块布头,做成椅子垫,靠垫什么的,虽说是布头拼的,却因为配的花色好看,反而显得精致又漂亮。

贺蓝臻看蒋钱又走神了,就伸手推了推他。

蒋钱回过神来笑了笑,“走吧,咱回家,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说着想要把小君抱起来,贺蓝臻摆摆手,自己抱起弟弟,指了指板车。

蒋钱点点头,推起板车往车里走去。

远远看上去,还真是温馨的一家三口。

只是不远的拐角处,疯狗那双阴郁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蒋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