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一路观世间百态。

几个孩童悄悄摸入一片瓜田,摘了几个瓜,飞一般“逃离”现场;两个妇人为了争夺一个洗衣位置更好的地方,吵骂不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蹬着三轮车,带着病母,游历九州;四十多岁的妇人,丈夫病逝,帮婆婆洗头;一个仗着有点钱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宠物狗惊扰了别人小孩,叫嚣着狗命比人命贵;耄耋老者,偷偷把积蓄捐献给异地学子,不留名,不留姓;女青年,放弃安稳的生活,远走他乡,只为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叶天行如一个世间的旁观者,一路看着所见种种,或欢喜或感慨或叹息或感动……

千里奔波,叶天行一身行头也已经改变了,粗布麻衣,宽脚麻裤,千层纳底布鞋,一时兴起,路过一片竹林,自己动手做了一根绿竹拐杖,如一苦行僧。脸上早已没有了青涩,多了几分刚毅和成熟,轮廓愈发清晰,眼神中时时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这日,叶天行来到一处山林,已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头,染上了一层金色。叶天行缓步拾级而上,迎头走来几人,脚步匆匆,神色略有慌乱,瞧见叶天行,微一诧异,继续前行,一个女子终是忍不住,站住脚步,回头道:“这位小哥,天就要黑了,我劝你还是别上去了。”

叶天行好奇道:“哦?怎么说?”

女子探过头,轻声道:“前面有一处凶宅,每天到了晚上就有诡异的事情,听说在那里失踪了好几个人了。”

叶天行抱拳谢过,笑道:“朗朗乾坤,哪有阴物作祟。”

女子无奈,试图再阻止他一下:“公捕都来过几次了,到了晚上,里面莫名其妙的阴风阵阵,还有,还有鬼!”

叶天行眉头微皱,思忖片刻,笑了笑:“谢这位女士提醒。”告辞而去。

女子在后面一跺脚,愤愤道:“你这小哥,长得倒挺帅,怎么就不听劝呢!”

前边一个汉子斥道:“多管什么闲事,赶紧走!”

女子叹息一声,匆匆下山。

沿着山道,拐了个弯,一幢古朴式样的房子映入眼帘。青砖灰瓦,仿古的对开木门上对称安了两个铜制门环,木质匾额上“虫二山庄”四个草字写得飘逸洒脱,“虫二”取自“风月无边”,能取这样的名字,又写出颇有几分意境的字,叶天行对屋主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轻扣木门,半晌,里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吱呀”开了,透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约莫八十来岁一个老叟,微抬双眼,面无表情,声音似是从地底传来:“你找谁?”

叶天行抱拳道:“这位老伯,晚辈徒步游历九州,今日正巧途经贵府,天已将晚,能否允我留宿一宿?”

老叟一动不动,站立片刻,对着叶天行上下扫了几眼,阴沉的声音自喉间挤出:“进来吧。”

叶天行自是对这个带着几分诡异的老者未有丝毫惧意,洒然步入。

大门正对影壁上是山水画,画工不凡,叶天行微微点头,转过影壁,院内两颗百年槐树郁郁葱葱,遮住了大半个院落,偏西侧建有一凉亭略显孤单,叶天行微一皱眉,心道:槐树属阴,自古以来极少有栽种在宅院内,偏偏此处一栽就是两棵,而且是颇有些年代的古树,有意思。

老叟打开西厢房,依旧面无表情,阴森森道:“就住这儿吧。没吃的,自便。”转身离去。

叶天行探问道:“老伯,我可以在院中走动走动吗?”

老叟身形一滞,阴恻恻道:“天黑后,待在屋里不要出来。”想了想,又道,“旅途劳累,难免会有幻听幻觉,早点休息。”

叶天行微微一笑,心道: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呢。

坐于凉亭,叶天行细细打量了一番此间布局,古槐下隐着一口深井,八卦造型,唏唏嗦嗦似有蛇虫游走,脚下是极为少见的黑土。叶天行当下了然,此乃聚阴之地。阳宅聚阴,主折寿,这位老叟是个狠人啊。却是不知何故如此。

入夜,叶天行于房内打坐调息。正子时,院中突兀地刮起一阵阴风,叶天行睁开双眼,精光四射,心道:来了。

一道女子悠悠的声音响起:“折桂,何苦呢?”

老叟的声音不再平静,颤声道:“月如,你来了,来了……一个月又八天了,你还是来了。”

女子叹息一声,声音缥缈:“你如此消耗自己的阳寿,却不可能让我复生,这样阴阳相隔,纵使见上几面又如何?”

老叟低泣道:“都是我,让你遭此无妄之灾,能留你在世间一天也好。”

女子似是靠近了老叟,温婉道:“这十年来,你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我知你心意。折桂,放下吧,我们来生再见。”

“不!”老叟嘶吼道,“若不是我招来那个恶妇,你怎么会身陷火海!”

女子又是一声轻叹,低声轻语:“事已至此,恶妇也得了报应。你再这样折磨自己,我就是去往轮回也不得心安。”

老叟泣不成声,哽咽道:“月如,别放弃,别放弃,我还有几年阳寿,我再找找大师,看能不能尽快让你回来。”

女子怜惜道:“我回来了又如何?到时候你也不久于世间,我们还不是阴阳两茫茫,而待那时,伤心人变成了我,你舍得?”

老叟捶地痛哭:“月如,你管我做甚?能让你重见天日,我会走得很开心。与你在一起,虽短短九年,却比我浑噩世间的几十年都幸福。老天啊,怎么就让我瞎了眼,把那恶妇招进门!”叩首重重磕地。

名为月如的女子很是心疼,却似无法阻拦,言语愈发伤感:“折桂,你这样让我更难受,可怜我哭又哭不出来,心却是痛的。别这样了,好吗?”

老叟听罢,方是停止了自残般的作态,深呼吸一口,满含深情:“月如,你就应了我,让我再努力一把,我一定求闵大师,帮你真正回来,我相信他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月如悠悠一叹,劝道:“折桂,闵大师非善类,切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