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海市西郊城乡接壤处,随着城市开发的推进,原本颇为安宁闲适的一块区域,已面目全非,四处是在建工地,偶有几处破旧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外墙上血淋淋的“拆”字已宣判了它的最终命运。

一处四周临时围墙,顶部用彩钢板随意搭一下的市场入口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有点像这畸形发展的城市:“临港街道临时便民菜场”。

早上10点左右,正是菜场要忙不忙的时间,菜场门口两边,农户装扮的老人们,或用满是泥土的破布,或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喷绘布,随地一摊,摆上些蔬菜、蛋,腿上绑了布条的鸡,也置于其上。再远处,是三轮车上搭个玻璃橱窗,猪头肉、猪耳朵……各种腻乎乎的熟食,便又是一个摊位,熟食摊位对面也是一三轮,是卖各种常规水果的,一辆满是泥渍的摩托车随意停在一旁。

菜场里面摊位还算齐整干净些,地上泥水是免不了了,也少有人打理。

靠西北角落,是一处卖香烟的小摊位,摊主四十多岁,面黄无肌,牙齿斑驳,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打盹。

叶天行嘴巴一呶,吕贵申心领神会,往菜场里面扫了一眼,拎着个黑包便径自往里走去。叶天行随意在门口大爷大妈的摊位上,这边看看,那边瞅瞅,偶尔还问问价。本就几乎没有上过菜市场的年轻人,他倒还真有几分好奇。一开始还有几个热情地招呼他,过不久,都看出这就是个不会买菜的雏,懒得和他耗费口舌了。

却说吕贵申,直是到了烟摊前,压了压帽檐,低低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安南七星?”那病恹恹的汉子,顿时眼睛里增添了几分神采,放下手机,凑上前来:“你要哪种七星?几包?”吕贵申靠近一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白七星,九包。”

那汉子眼睛迅速往周边扫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问道:“前天在……”

“菲比酒吧。”吕贵申迅速接话。

“虎子说你南边来的,贵姓……”

“吕!”吕贵申虎目一瞪,有点不耐烦了。

“对的对的,我想起来了。吕总好!”汉子佝偻的腰挺直了点。

“货带了吗?”吕贵申把包往里一扔,“别墨迹了,赶紧!”

汉子把包一压,微不可查的打开一角,手指进去一搓,眼角精光一闪。

“吕总痛快人。”凑上前去,“现在风声紧,紧得很,没办法。”

“不是南边货少,我会过来?!”顿了顿,“要不是老板催得紧,老子傻才过来!”

吕贵申顿了顿,眯起了眼:“封总,我是信得过我兄弟才过来的,你是想给我打马虎眼?”

汉子神情一滞,转眼又是缓过来:“吕总说笑了,第一次么,总归谨慎点。理解,理解。”

随即坐回去,把包往里一收,深深地吸了口烟,眼光不自觉地周边转了一圈:“货,这边没有。”

吕贵申压不住火气,帽子忍不住甩过去:“你当我凯子跟我玩呐?”大拇指一指自己,“道上你问问,不管哪里,老子能被你玩嘛??”

汉子立起身,笑容可掬向周边投来的诧异、好奇眼光打了个哈哈:“这兄弟非要说我卖假烟,我老陈……封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和兄弟解释解释,解释解释。”顺手把吕贵申拉近了一步:“兄弟,人多眼杂,长久生意,不稳不行。”

吕贵申深吸了口气:“好,封老板,这次要不是急,老子不会自己过来。货给我,没毛病的话,下次我要这个数。”伸出宽厚的右掌,手心手背翻转了一下。

汉子顿时眉开眼笑,双手热情地握住吕贵申的手掌:“吕总,随我来。”

脖子上有点凉,血不血的无所谓,刀片的锋利寒入骨髓。

虽已是入冬季节,额头上的汗滴却任是不自觉地往下掉。

颤抖着双手,点了几次,终于点着了一颗烟,深吸一口,略是平静了些,语气中尚夹杂着些抖音:“兄弟,你们不是条子。要什么,说吧。”

慵懒的嗓音从耳后传来:“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要不,就你这条贱命呗。”

封道仁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我实在想不起来入行这么多年,得罪过道上的哪位大哥?”

叶天行脸上抹过一丝讥讽:“疯毒在道上确实口碑没得说啊,哪位不得翘起大拇指说声仗义。”

封道仁眉头一皱,心底隐隐掠过一丝不详。沉默片刻,终是做了一个决定:“这么多年,我也算小有积蓄,兄弟你开个口,我封道仁双手奉上,我保证,事后不追究丝毫。”

叶天行思忖片刻,缓缓道:“先带我到府上坐坐吧。”

封道仁略松了口气,爽快的应了下来:“好!”任由刀刃压着颈动脉,发动了摩托车,往郊外飞驰而去。

“大隐隐于市,疯毒,你可以啊。”吕贵申打量着这出四合院,装点得颇为雅致,丝毫没有*枭的戾气,反而倒像个儒士居所。

封道仁尴尬地咧嘴一笑:“多年的经验,经验。”带着一丝疑惑,继续道:“这位兄弟眼睛真神了,我藏了这么多年,条子都没逮到我一根毛,兄弟一找就找到了。”

叶天行不置可否地一笑。

沉默片刻,都无言语。

“一个亿,给条生路。”封道仁终是忍不住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封某贱命一条,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没理由和公子你拼个鱼死网破,不值当。”

“本来山道边就想结果了你,有个事我很好奇。”叶天行的读心术居然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失效了,有一件事的脉络缘由,看到封道仁的某一段心路,灰蒙蒙的,看不清晰,“你至于亲自对一个普通人下手吗?搞得东躲西cang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封道仁的脸顿时煞白,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开始充血,不多时,头疼如裂,狂叫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那一刻,封道仁心路上那片阴影撕开了一角,渐渐淡去,叶天行看到了真相,叹息一声。手掌随意一抹,对他,是罪有应得,也许,也是一种解脱。

那一年,山花浪漫,二八少女,弱冠少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一年,天都是湛蓝的,水都是碧绿的。

那一年,空气满是青春和甜蜜。

那一年,未来满是阳光和欢笑。

那一年的谷雨,稀稀拉拉的下着碎雨。少年,找遍了整个山丘,终于,在月光下,在山洞里,看到了衣不遮体,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少女。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少女只是睁着无神的双眼,未看他一眼,未说一句话。

从那以后,少年变了,变得凶残、暴虐,他喜欢看着一个个美好的生命在**中家破人亡,他的世界里只有对这个社会满满的仇恨。然后他变得狡诈,变得阴毒,他要让更多的人失去未来。

某天,看着一个县官公子,像狗一样向他乞讨一口,他有点得意,打发乞丐一样分了一小份给他。平时衣冠楚楚的公子哥,此刻在他眼里,连狗都不如。公子哥忘乎所以,告诉他一个秘密:十七八年前,我在XX县山里头,看到一个姑娘,那叫一个水灵灵啊……

疯毒把随身带的两把手枪子弹全部打完了,那个狗一样的公子哥被打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