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春被陆长青说得面色铁青。
身为厂长，当着全厂人的面这么对待，面子上真的挂不住。
他的计划还没有开始，事情就开始脱离了他的控制。
努力保持镇静，尽力把事情带回到应有的轨道上：“好，我不耽误你多余的时间，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朝着台下的全体员工朗声道：“全厂的工友们，这位是咱们这次合作的单位代表，他是一个私营公司的老板，说私营公司大家可能没有具体概念，通俗地讲，他就是个体户，明白了吧！”
陆长青在一边皱起眉头，这个年代，单位是有鄙视链的，在鄙视链雕刻最末端就是个体户，最是被国企看不起，可是张茂春一遍遍地强调自己是个体户，分明是有意为之。
自己救了康柠制药厂，给他了重掌大权的机会，非但不感恩，反倒如此说，所图非小！
一句话不说，默默地看着到底想做什么。
张茂春一席话，台下的工人对陆长青不再像刚才那么震惊了。
有些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原来是个体户，个体户没保障，有今天没有明天的。”
“个体户就是投机倒把，估计刚才说的话也有吹牛的成分。”
……
张茂春给大家介绍了陆长青的身份，见大家的表现，很满意，转头看着陆长青：“陆总，你知道康柠制药厂是什么性质的单位吗？”
说话的时候，特意提高了音量，让全体工人都能听见。
这也是他设计好的计划，只等陆长青回答之后，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把陆长青赶走。
此时心中充满了期待感。
陆长青一挑眉梢：“你问我？”
张茂春努力保持着最后的微笑，只等陆长青说出答案，就彻底翻脸：“对，问你，你知道康柠制药厂是什么单位吗？”
陆长青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这么说话太费劲，能不能把扩音器拿过来。”
啊？
好，这就给你拿。
张茂春刚才离开了座位，把扩音器的事情给忘了，回到座位上，扩音器连着电线一起拿给陆长青：“喇叭开关已经开了，你说吧。”
心中虽然着急，表面上做出很轻松的样子。
不远处，周鸿程对几个手下使个眼色，等着陆长青说完就起哄。
陆长青手持话筒，伸手在绒布包住的扩音话筒上弹了一下。
咚~
礼堂两侧的喇叭发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礼堂。
陆长青感觉效果不错，才咳嗽一声，把话筒靠近嘴边说话：“你们厂长问我你们是什么性质的厂子。
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
我来的时候，你们康柠制药厂就是一个倒闭的厂子，你们全都是下岗工人。
他张茂春就是一个无业游民。”
这……
张茂春傻眼了，这不按套路从头出牌啊。
明明问的是什么性质的厂子，标准答案就是国营企业，可是陆长青没有回答。
怎么反击？
后面准备好的后手全部用不上。
陆长青手持扩音器继续道：“市领导王希文签署了文件，全厂两千多人全部失业。
我来考察厂子，原本这种厂子我是看不上的。
王希文盛情相邀，说是给予最大的支持。说是为了两千人的温饱也要合作，所以我来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大家的感激，只是提醒你们，咱曾经丢过一次饭碗，这一次一定要珍惜，努力工作，为了你们自己，也是为了家人。”
说得很真诚，态度很诚恳，言语间还有些激动。
台下的工人听了，静得鸦雀无声，随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鼓掌，接着全体开始鼓掌。
掌声雷动，山呼海啸！
久久不停息。
张茂春彻底傻眼了。
事情全乱套了，跟预想的越来越远，不敢再让陆长青说话了，走到跟前接过陆长青的话筒。
然后对着话筒道：“安静，停一停，全部都安静一下。”
他这么一说，台下的工人都停下了鼓掌，然后静静地看着主席台上。
等下面的人全部停下了，张茂春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陆长青的回答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全厂的人都看着张茂春，静得落针可闻，情况变得有些诡异。
张茂春想了一下，突然一咬牙，决定开门见山挑明：“工友们，你们要有一个清醒的头脑，看待问题要冷静客观。
他说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他是个体户的本质。
咱们是一个国企，给他加工产品，就相当于给他打工。
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咱们康柠制药厂岂不是成了他的私人加工厂？
康柠制药厂的真正主人是国家，是咱们2000位工人，决不能成为他的私人财产。”
事情走向终于回到预设的轨道。
周鸿程见此，立刻冲几个手下示意，开始趁机大喊。
“不能让咱们的工厂变成他的，我绝不同意。”
“我不要给个体户打工，谁知道明天有没有钱发工资。”
“解除合作，我们要自己管理工厂，不能把大家厂子变成他的私有财产。”
……
起哄的人在周鸿程的授意下，扯着嗓子大声叫喊。
其他工人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感觉说得对，开始跟着小声地起哄，有些沉浸刚才陆长青的话中。
陆长青此时算是知道张茂春的目的，竟然要赶走自己，自己索性也不要客气了：“张茂春，刚开始签合同的时候，你咋不说我这里是个体户？”
“我……
我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张茂春被问得有些慌乱，不敢跟陆长青继续辩论，决定直接赶陆长青赶走：“工厂是全体工人的，我身为厂长决不能眼看着他被你霸占。
现在开始解除合同，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周鸿程立刻让几个手下继续起哄。
“陆长青赶紧滚蛋，康柠制药厂是康柠制药全体工人的，这里不欢迎你！”
“走啊，滚蛋，想把我们厂子变成你一个人的，做梦。”
……
几个人扯着脖子吆喝，有些工人感觉说得对，也跟着一起吆喝。
陆长青手往下压压，让大家静一静：“张茂春，你既然敢撵我走，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后路。
这样吧，如果你能给康柠制药厂一个未来，保证两千人的生活，我立刻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