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原本显得极为沉寂，鸦雀无声的平民窟旧宅子里，却骤然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怔怔地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三名清水司衙役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就连一直死死拿捏在手中的那名人质，也在他们的惊愕惶恐之中，逃过了掌心。
能把三名衙役中人吓成这样，黑压压的一片自然指的不是天上的黑云，又或是群起而飞的乌鸦麻雀，而是那群原本卑微怯懦的老弱病残们。
也许是妇人的惊恐声音，也许是婴孩的啼哭声，也许是堵在门外的那名黑衣汉子的魁梧身影，也许又或是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
总之现在的他们，却是露出了极为冰冷的杀意。
竟敢朝着朝廷衙役表露杀意，对于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们来说，终究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但偏偏是在今日，偏偏是在现在……
如此罕见的事情却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或是有七八岁还流着鼻涕，穿着裤衩子的小孩儿紧紧攥着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石头，高高举起作出一副欲要朝着对方狠狠砸过去的凶恶架势。
或是有那么几名看起来已经七老八十，连嘴里的一口老槽牙都掉光了的老妪，有些费力地挥舞着手里已经生锈的菜刀，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不好惹。
或是有几名腿脚不利索的，穿得也极为邋遢的拄拐者，已然抽出了用于支撑在地面的拐杖，用棍尖死死地怼着眼前那三名来犯者。
旧宅门口的气氛在这须臾片刻之间，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剑拔弩张。
如同一个正在引燃的火药桶。
仿佛只要不经意间随时突然什么细小的声响，就会引得巨大的爆炸。
莫说是双拳难敌四手，凭借三个人怎么地也挑不过这么不要命的一群家伙。
更何况……
这些人可都是弱不禁风得狠。
都不用锤死十个八个，万一自己要是下了狠手，不小心锤死哪怕只有一个，这大理寺天牢的狱房，可是呆定了的。
理所当然……
权衡利弊之后的三名清水司衙役很快就怂了。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怂归怂，但是刚才一个不留神，把手里唯一能够依仗的那名人质也放跑了，这下子……
跑路都成了问题。
现在的他们……
只想活着离开这里。
至于上头的命令要如何执行，那也只有等活着从这里跑出去了之后才能知道。
就算是穷人，就算是泥腿子，就算是老弱病残，但骨子里还是流淌着唐人的血脉。
怕什么就是不怕打架。
更何况是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况下，若是贸贸然，还要硬着头皮动手的话，肯定是不行了。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
狐假虎威了。
“你你你……”
“你你你们别过来！”
“我们……”
“我们可是朝廷命官！”
“对我们动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统统都得下大理寺的天牢，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我我……”
“我警告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若是执迷不悟的话，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几名清水司衙役或是色厉内荏，或是故作蛮横，又或是强撑着镇定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绝于耳道。
叽叽喳喳，就像一只只被惊吓过度的麻雀。
原以为自己自报家门，抬出深厚的官方背景之后，眼前这群泥腿子照着以往胆小怕事的尿性，必然会恢复怯懦的本性。
或是有小孩放下手中的坚硬鹅卵石，或是有残疾者放下手中的拐棍，又或是有老妪放下手中的生锈菜刀。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些威逼之言如耳旁风一般被众人略过。
不仅仅没有丝毫的放松，所有人竟反向作出了更为激烈的攻击动作。
鹅卵石被举得更高了，拐棍被顶得更直了，菜刀也挥舞得更快了。
“呵呵。”
沉默的众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名沙哑老者的冷笑声：“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想走？”
“反正老头子我也是没今年活头了，昨儿才去看了郎中，让我家儿子儿媳早些替我这个糟老头子准备后事，今儿……”
“就算舍得一身剐，把自己这条烂命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由于人群太密，肤色又因为常年的辛苦劳作而显得同样的黝黑。
所以并没有人知道方才说出这种如老流氓般的混不吝话语之人，究竟是哪位快要病入膏肓的糟老头子。
但值得一提的是……
这并不影响众人的热烈反应。
“老婆子我也早就咽不下这口气！活到九十九这样的年纪怎么算也都够本了！拉几个年轻小伙子上路，倒也半点儿不亏欠！”
“奶奶！这三个家伙都是大坏蛋！宝儿才不怕，宝儿手里有大石头，砸死他们！”
“别废话了！老子瘸了半辈子，也怂了半辈子，愣是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今儿都被人打上门来了欺负到这种地步，说什么也忍不了了！”
“弄死他们！人死鸟朝天，大不了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对！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众人的反应与言辞变得愈发激烈。
犹如实质般的杀意也变得愈发凌厉。
三名衙役心里暗叹一声大事不妙。
脸色骤然剧变。
更是下意识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极快的速度在暗地里交换着眼色。
“快跑！”
“走！”
“风紧扯呼！”
突然！
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便在须臾之间，便在瞬息之时，三名衙役突然爆发出了极为震耳的怒吼声！
嗖！嗖！嗖！
如同一阵风雷飒飒，他们极为卖力朝着门外狂奔而去。
然而……
正当这三名清水司衙役一只脚踏出门槛，正准备逃之夭夭的时候，让他们感到万分惊惧的事情发生了。
“呵呵。”
“动了老子的婆娘还想跑？”
“真当这是你们清水司的衙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耳边骤然传来了一阵极为冰冷的声音。
很显然……
发出威胁的必然是那名黑衣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