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了李霸气,乘着马车往甜水巷老酒铺里跑的主仆二人,自然怎么也想不到……

刚出了虎穴,又有更蛋疼的事儿在等着他们。

身为甜水巷的东家,乔敬明已经在紧闭的老酒铺大门前等待了许久,但是却依旧迟迟没有见到那位少东家的身影,他的心中充满了焦急。

只能频繁抬头,望向空荡荡的甜水巷巷口。

但却只能依旧保持谦卑恭敬的姿态,站在原地,更不敢用来回踱步又或是猛敲木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躁意。

然而……

这位甜水巷铺子的老东家却并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远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得多。

位于城东的安阳坊是有名的贫民窟。

一间看起来像是高门大户的旧宅里,里面往往住着的许多户人家。

好好的一间正堂又或是原本用作于观景的二层小楼,此时已经被租住在此处的长安百姓们作成了好几间的隔断。

每一间便是一户。

面积小到只能堪堪放下一张床位。

不过,相比于在院落里搭建简易木棚的那些更穷的家伙,这还算好的,再怎么小,也算是有个屋檐挡风挡雨,遮阳避日。

随处可见的污水,又或是残破布袍就这样肆意地在地上躺着,按理来说,这样充满了脏乱差的地方根本不应该有人来。

但偏偏是今日,偏偏是现在……

这座位于安仁坊的旧宅里,却突然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嘭!

伴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破门声音,本就破烂不堪的大门被一名身着官袍的大汉一脚踹开。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清水司衙门办事!”

威严的怒吼很快便有了反应。

哗啦啦啦!

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仓促脚步声,一群看起来就极为惊恐的长安百姓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

或是一边系着裤腰带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墙角的茅房里跑出,或是抱着刚出生还在婴孩,一边拍背安抚着哭啼一边匆匆现身,又或是嘴里塞着半块还没吃完的隔夜炊饼,迅速混迹于人群之中。

短短的一瞬之间,居住在这间破落旧宅里的众人便已经立定站好。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由于精壮的年轻人们似乎都已经出门务工,还没回来,剩下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些鳏寡孤独,又或是老弱病残罢了。

用身躯堵在大门前的那名汉子冷冷地扫视了台阶下瑟瑟发抖的这群泥腿子,极为不耐烦地质问道:“哪一家是在甜水巷乔敬明手底下讨饭吃?”

“站出来!”

说话的功夫,跟随在那人身旁的两名手下便极为应景地站了出来。

挥舞起了手中的棍棒,作出了一个极为狠厉的敲击动作。

这无疑是在显示武力。

是在示威。

理所当然……

这些本就羸弱不堪的老弱病残们,心中更是充满了惊惧。

各个低下了头,望向自己的脚尖。

怯怯地向后缩了缩。

但很快……

这些前来抓人的清水司衙役还是发现了猫腻。

“抓住她!”

“就是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如此心虚,必定是乔敬明的同党!”

他大喝一声,指着那名脸色惨白,浑身颤栗的妇人,发号施令道。

妇人身穿一袭洗的发白甚至有些残破的襦裙,头上带着半只用树杈钩成的木钗,肉眼可见的贫困。

于是……

原本靠拢在妇人身旁的那些所谓的街坊邻居像是碰见了什么瘟神似的,很快便散落开来。

自古民不与官斗,特别是这种过活在底层的泥腿子。

更何况,平日里官府之人根本对这种贫民窟充满了鄙夷与嫌弃,根本不会亲临此地,更不会如此大排场似的抓人。

除非……

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妇人显得愈发无助,越发悲泣。

或是求助地目光望向周身的几名邻里,或是一脸无辜地望向即将走向自己的那两名舞着水火棍的衙役,又或是急忙将怀中的婴孩抱得更紧了一些,生怕自己的亲生孩子受到什么伤害。

可有些遗憾的是……

没有人在意她的无助,更没有人在意她的无辜。

站在周身的邻里急忙迈开步子攒得离她更远了些,即将走向她的两名衙役也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连怀中抱着的婴孩,啼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自家男人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这名妇人根本就一无所知。

“官爷……”

“官爷……”

“这是怎么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妇人的身形不由地再一次向后倾斜了一些,甚至已经半只脚踩在了身后廊子的石阶上,只顾着不停地哭诉着什么。

然而,那几名清水司衙役的脸色却表现得极为平静。

甚至是平静得可怕。

“事不宜迟!”

“别跟这臭老娘们儿废话这么多,赶紧拖走!”

站在大门前负责指挥的那名为首汉子急忙挥了挥手,恶狠狠地说道。

理所当然……

那两名衙役自然不会理会妇人的求饶,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拖着那名妇人便准备离去。

就像是刚从大理寺天牢里出来,拖着刚受过刑的囚犯。

妇人的下半身在地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音,洗得发白的襦裙很快化作了黑色的烂布头。

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双手上,死死地护着怀中的婴孩,生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那些在周围畏畏缩缩的人们,便也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妇人被就此拖走。

甚至……

生死未卜。

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

就算自己真的冲上前去了,得到了也只不过是一顿毒打,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更有可能遭到那些官府人家的猛烈报复。

或许他们的眼中的确夹杂着些许同情悲悯的目光,但这却远远不能成为他们动手的理由。

所以只有沉默,所以只能沉默,所以必须沉默。

很快……

妇人与怀中的孩童在撕心裂肺的求饶啼哭声之中,被越拖越远。

就像是拖往无尽的深渊。

轰!

“住手!”

“你们这帮挨千刀的王八蛋!”

“老子要杀了你们这帮畜生!”

正当众人默然之际,正当那几名衙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之际,正当一切都以为水到渠成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爆裂声音却骤然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