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司衙门的小院内。

嘭!

伴随着一阵极为清脆的破门响声,紧闭许久的木门被人从内里一掌推开。

原本显得光线极为暗淡的偏厅,一下子骤然变得敞亮起来。

斑驳的日斑变得不再斑驳。

咆哮的吼声变得不再咆哮。

对峙的双方已经旗鼓偃息……

这便说明,二人的谈判结束了。

在得到了身为清水司衙门大主簿的何景福的某种口头承诺之后,乔敬明沉默着转身,以极为决然的姿态跨过了门槛,向外走去。

而此时此刻……

尽管在之前,偏厅内的咆哮声已经透过木门传到了小院外,但由于听得并不清楚真切,那些在门外守候等待的黑衣大汉们只能依稀猜测出方才发生了极大的动静,却一点儿也不清楚自己的老大到底在争执着什么。

直到那位甜水巷的老东家走出门的那一刻,他们这才纷纷冲上前去,围拢在乔敬明的身边。

或是由于看见了那位极为铁青的脸色,从而紧紧握起双拳,或是由于之前隐约听到的争吵太过于激烈,露出一脸关切与焦急,又或是皱着眉头,开始上下打量起站在人群中心的那位,似乎是在检查着全身究竟有没有什么伤势。

“老大……”

“方才那杀千刀的狗官没有为难你吧?”

“怕什么!大不了豁出去,赶明烧了这儿破衙门!”

“老子早就看这帮狗官不顺眼里,现在就去干了这群杂碎!”

“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般恶气?城南安阳坊那么多的人,凭什么只有咱们东家一个人挨着讨公道?”

黑衣大汉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叫骂着。

各种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从这些糙汉子的嘴里冒出,实则是气愤到了极致。

可偏偏是这样,偏偏是身边的人已经吵上了天,处于漩涡中心的乔敬明并没有表示。

“够了!”

“都给我住嘴!”

当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被一众黑衣大汉簇拥着走到清水司衙门大门口正准备胎监跨出门槛的瞬息之间,他却骤然止住了身形,高声大喝道。

理所当然……

刹那间,便是鸦雀无声。

黑衣大汉脸上的愤怒,消失了。

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也消失了。

明明都是仗义执言,此刻的一个个却如同做错了事儿,挨了教书先生板子的顽劣孩童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清水司衙门的大门口,连嘟囔作声也没有一句。

乔敬明侧了侧眼,面无表情地瞟了身旁的黑衣大汉几眼……

“走。”

他平静切认真地说道。

尽管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但言语之中的凌厉却是展现得极为淋漓尽致。

显而易见……

出于威严,没有人胆敢反抗,更没有人胆敢忤逆,又或是露出哪怕半点的不遵从。

哗啦啦!

在那位甜水巷的老东家带领下,几十名黑衣大汉仿佛无声无息的潮水般,纷纷从清水寺衙门的小院里退却。

这种平静与沉默,与不久之前他们合起伙来不顾律法,不顾阻挠,更不顾那些小吏组成的人墙,悍然冲进清水司衙门大门口,踏破门槛的凶狠决然,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真如同那海边的浪潮一般,潮起的时候,风卷残云,万马齐喑,无可匹敌……

可一旦到了夕阳西下的潮落时分,却又如丢盔卸甲的残兵败将,颓然而去,只留下了满地的疮痍。

来得快,去的也快。

在短短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乔敬明与他的一众黑衣小弟们,已经消失在了清水司衙门的大门口。

当然,也是直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被撞得七零八碎,瘫倒在小院冰冷地面上的清水司衙门小吏们,这才敢屈着双脚,撑着双手,一个个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堪堪从地上爬起来,时而还伴随着一阵极为惨痛的哀嚎声。

“主簿大人……”

“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大人,咱们这应该算是工伤,是不是?”

“这帮无知刁民……”

“下手可真狠啊!”

十几名小吏还没有完全站起身,却已经有能够弓着腰,能够蹒跚踟躇的人朝着偏厅走去。

不!

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偏厅内的那位清水司衙门大主簿走去。

很显然……

是去告状的。

虽然在整个长安城,在整个清水司衙门,小吏算不得什么,任谁见了,倘若心情不好便都能踩上一脚。

可小吏再小也是官,莫名挨了那帮白身刁民的打,这又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起码……

翻遍大唐的律例,也决计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这场子,怎么也得找回来。

但是……

那帮小吏心中也极为明白,报仇找场子这种事情靠自己是不行了,要权力没权力,要拳头也没有拳头。

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更不用说花钱雇打手了。

毋庸置疑,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一条路了……

抱大腿,喊爸爸,哭委屈。

而且喊得比自己亲爹还要亲的那种。

哭得比自己在娘亲坟头还要撕心裂肺。

“大人……”

“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您可是咱们清水司的父母官呐,咱们可都是您的亲生儿徒!”

“咱们清水司衙门,可决不能咽下这口气!”

随着一个个小吏纷纷加入哭嚎的队伍,哭喊声与嚎叫声也显得越来越刺耳,越来越嘈杂。

还真别说,这份哭嚎叫屈的火候,那可真叫一个炉火纯青。

衙门虽小,但也是五脏俱全。

虽是共事一处,内里的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起码得分出几个山头。

这些小吏不是归在副主簿老二的手下,便是归在老三的手下,又或是自立门户。

自己手下人被打,做老大的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

见着眼前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惨状,一直杵在若侧的两名副主簿自然也开起了口。

“大人……”

“您真……”

“真就这么放乔敬明那厮走了?”

“不错!”

“大人……”

“那个刁民可是砸了咱们清水司衙门的招牌,咱们可不能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依我看,必须得将他赶尽杀绝,让他看看马王爷到底有几个眼!”

老二与老三两名副主簿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在对视的片刻之间,迅速交换了眼色之后,很快便极有默契地一言我一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