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酒香很快便顺着窗户的缝隙,传到了后堂的小院内。

“头儿!好香……”

“必定是周公子酿的酒香!”

“看来公子果然是天生的贵人呐,这种酒……”

“凭借我们这样的身份,光是闻一闻这甘醇的香味,就已经知足矣!”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名危险的黑袍家仆,长达几个时辰,四名武侯铺的卫士的神经自然是紧张到了极点,可偏偏是方才从柴房内溢出的酒香,却是让疲惫的他们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振奋与清醒。

就像是……

给精疲力尽的运动员打了兴奋剂似的。

那些武侯铺的卫士们或是露出一脸迷醉,或是抖擞了一身的精神,又或是下意识地偷偷朝着柴房望了望,眼神之中,满是渴望。

当闻到酒香的瞬间,感到沁人又或是诧异的还有那三名平静沉默的黑袍家仆。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便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虬髯大汉柴灵乌的面色开始泛出想入非非般的熏红。

“喂!”

“真的好香啊!”

“别说是喝,就算是闻我也没有闻到过这么醉人的酒香!”

“这种味道,是失去的青春啊!曾记得那一年,夕阳下的奔跑……”

他不禁下意识地喃喃道。

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黑袍青年宫城也罕见地皱了皱眉头,显露出几分苦恼与不甘:“老柴!”

“若是在行事之前,能够喝到如此烈酒……”

“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不凑巧的是,二人莫名的心驰神往落在少年刘穿风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怪诞与荒唐。

他有些诧异地望着身旁的二位:“你们……”

“你们没事吧?”

“不过就是些比较好闻的味道罢了,怎么一个个如此失魂落魄……”

“你懂个屁!”

刹那间,少年的不解与低语骤然被一阵齐刷刷的怒骂生生止住。

青春已逝的大汉柴灵乌怒目圆睁地望着少年,死而有憾的青年宫城有些反感地望着少年,就连一直紧绷神经的武侯铺卫士也在这一刻站到了统一的战线上,面色不善地望着少年……

他们静静地望着少年。

沉默良久。

“呵呵。”

禁不住这么多人审视的刘穿风不禁讪笑了两声:“好酒!好酒!”

“真是世间罕见的好酒啊!”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脸讨好地望着众人。

左手伸出一个象征着顶呱呱的大拇指。

少年不识愁滋味,自然也无法知道酒的真正滋味。

当所有人都在后堂小院哀怨苦楚于自己只闻其味,缺无法痛饮一杯的时候,柴房内的某位见不得光的人,似乎快要捷足先登。

感受着黑色小壶的末端传来的抗拒力量,江少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千算万算……”

“怎么也没有算到这一步!”

“现在……”

“该如何是好?”

他生无可恋地望着眼前死死攥着酒壶底的那位……

已经疯了的义庄守夜人,老林。

这谁能想得到?

明明已经神志不清,明明已经六亲不认,恁娘的却还惦记着喝喝喝喝喝?

真……酒鬼啊这是!

“不如……”

“喂他点儿!”

曹天兵努了努嘴。

“这么烈的酒,普通人喝了,都会裂开……”

“这个疯老头喝了,会不会直接原地爆炸?”

江少川有些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沉吟片刻,二人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不如少喂点儿?”

“少喂点儿也可能出事……”

“就算捅破天,往大了说又能出什么事儿?”

“会死!”

“死?”

曹天兵皱了皱眉头,恍然了几分……

然而须臾片刻之后,却发出了一阵极为渗人的笑声!

“桀桀桀桀……”

“死了好啊!”

“好啊!”

“这是大好事啊!”

“喝酒喝死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就算大理寺想要查案,也决计查不到你我二人的身上!”

听到这样的解释,江少川不禁挑了挑眉头:“好像有点道理。”

“看来得多喂点儿。”

言罢,少年紧握小壶的右手便骤然松了开来。

理所当然,闻香而动的疯子老林自然不知道接下来眼前这对主仆二人恶毒的心思。

“嘭”的一声拔出酒塞,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望嘴里猛灌去!

沉吟片刻,江少川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望着身旁的黑袍书生。

“不关我的事啊!”

“是他自己要往嘴里灌的,我可没逼他!”

“你也看见了……”

“对不对?”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

“额……”

“这……”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一时之间很难说的清。”

停顿了片刻,曹天兵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从来没碰过那只酒壶。”

江少川:“……”

正当主仆二人沉默无言,大眼瞪小眼之际……

一阵剧烈的跌倒撞击声音骤然惊起!

疯子老林,昏倒了。

说昏倒不太合适,应该说是……

醉倒了。

更让人惊觉咂舌的是……

尽管老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可双手却死死地将酒壶护在心口,被保护得极好,安然无恙。

“死……死得这么快?”

曹天兵有些艰难地不可置信道。

闻言,江少川伸出右手的双指探了探老林的鼻息……

然后平静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便扒开了十指,将黑色酒壶收了回来。

“还剩……”

“还剩多少酒?”

曹天兵下意识地指了指少年怀中的酒壶。

“大概……”

“可能……”

“也许……”

“还剩下七八两。”

七八两?

“满的?”

柴房内不禁传出来一阵惊呼。

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曹天兵立马捂嘴收了声,匆匆地走出了柴房。

“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曹爷!”

“时辰不早……”

“我乔敬明来接您了。”

“不知公子何在?”

正当此时,小院偏门外却走来了一位青袍中年人。

不是甜水巷铺子的东家乔四爷,还能是谁?

见着来人,一直杵在墙根的黑袍青年宫城立刻进去了角色,急忙躬身回答道:“公子正在准备……”

“乔爷,您稍等片刻。”

言罢,便朝着柴房大声喊了几句:“少爷!”

“少爷!乔爷来了!”

还在发愣的曹天兵倒是有些佩服地望了几眼这位新来的家仆……

少爷二字竟喊得这么卖力,简直是天生的狗腿子!

在众人的言请之下,江少川这才负着手背在身后,缓缓从柴房内走出。

“让乔四爷久等了。”

“咱们……”

“这就出发吧。”

他极为温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