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苦心孤诣地表演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人看穿了。

“为什么?”

“既然知道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不拆穿我?”

“为什么还要跟出来?”

少年擦了擦额间泛起的冷汗,有些倔强地质问道。

为什么?

宫城无谓地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整天呆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着实有些无聊得紧。”

“能有一口出来透透气的机会,倒也真不错。”

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事情,黑袍青年极为凝重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三个肯定不会跑路,让你为难的。”

“只要你按时把我们送进大理寺的天牢内就行。”

按时送进大理寺的天牢?

为何如此紧迫?

难不成真的赶着投胎送死不成?

审视着眼前的奇怪三人组,江少川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在黑袍青年略显胁迫的三言两语之下,少年的心中终于恍然明悟了一件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穿自己用银票假装赦免令的把戏,但在那座幽暗的地牢内,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一张纸上所写的字,所以,眼前这三人没有像其他死囚一样以头抢地,跪地求饶的真正原因绝不是在当时识破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他们原本就想进入那座号称整座长安城最为幽暗阴森的地方——大理寺天牢。

念及如此,江少川的额间逐渐泛起了冷汗。

仿佛被某种极为可怕的黑暗潮水吞噬一般。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侧过头,将目光转向了那名最为沉默,同时看样子也最为年轻的家伙——刘穿风。

虽然这个家伙的名字跟灌篮高手的某位大帅批的名字谐音出乎意料地一致,就连性格也一样地沉默寡言,但很明显……

眼前这位刘穿风,更擅长动手。

准确来说,更擅长动手杀人。

江少川没有作声,只是面无表情着审视着那人,仅此而已。

因为……

相对于不久前在武侯铺地牢里见到的那些死囚而言,眼前这位青年……

不!

应该叫做少年。

实在太过于年轻了。

“刘穿风?”

江少川试探地喊了一声名字:“你……”

“今年多大岁数了?”

突遭诘问的少年明显多了几分错愕,心想着眼前这狗屁的周公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按套路出牌?

难道你不是该问一问我是如何杀人,如何触犯唐律,又是如此成为武侯铺地牢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吗?

怎么莫名地问起了年纪岁数这种小事?

“关你屁事!”

刘穿风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身形不由地向后退却了两步。

听着少年嗓音之中传来的稚嫩,夹杂着变嗓时候独有的沙哑。

江少川越发笃定了一件事……

刘穿风很年轻。

极有可能比那位大帅批流川枫更加年轻。

与此同时,他也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这三人对大理寺的天牢,必然有惊天的图谋。

想到这里,江少川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悔意。

自己只是想找几个狠人来镇镇场子,吓唬吓唬饮山亭的掌柜徐友吉,连带着威慑一番醉仙居的掌柜,好给自己接下来的酒铺生意铺路子……

这下子彻底嗝屁!

没有吓到那帮人不说,反倒是把自己吓尿了。

问题来了,摊牌还是装傻呢?

没有察觉的情况之下,江少川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咕嘟咕嘟!

他下意识地猛吞了几口口水,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向后挪了几步。

再也不敢直视着任何人,只顾低着头,将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

然而,如此细微的动作变化落在宫城的眼里,却使得他原本平静的目光骤然变得极为锐利起来。

“如你这般胆大包天的家伙,也会怕我们这帮宵小之徒?”

微眯着双眼,黑袍青年寒声而道:“你究竟……”

“在害怕些什么?”

“啊!”

被喝问住的江少川大惊失色,双手捂着耳朵,骤然惊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

话音未落,柴灵乌的动作最为快速。

只看见一阵身影闪烁,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后院的院门处,彻底挡住了某人逃跑的路线。

锃!

伴随着凌厉的刀锋弑人声音,一枚极为锋利,极为细薄的刀片赫然从刘穿风的口中吐出。

他抿着那枚指甲盖大小的刀片,虎视眈眈地望着江少川。

只是一瞬之间,便仿佛成了盯上猎物的丛林猛兽。

而居于三人正中的宫城,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温和模样。

倘若不知情的人看见,也权当作是个暖心的邻家大哥,却根本无法与冷酷的杀意联系起来。

突如其来这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让江少川已经焦急到了极点。

心中不停地暗骂着曹天兵这个坑比货怎么还不来救命!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龙武军最后的证人,可踏马的现在证人就快死了!

死了啊!

“不知……”

“发生了什么?”

“三位如此作态,意欲何为啊?”

强忍着心中的惊惧,江少川故作镇静,佯装出一脸的无辜。

“也没什么。”

宫城有些无谓地挑了挑眉头:“只是觉得你太聪明,心思太多。”

“这不太好。”

“我的意思是……”

“这对我们很不好。”

“所以,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

怔怔地瞟了一眼那寒芒凛冽的刀片,又看了看已经把后门堵死的刀疤大汉,江少川的眼中露出一丝真正的绝望。

看着架势,八成是要解决自己了。

“我还没成亲,所以在临死之前……”

“想留下几句遗言。”

他怯怯地小声道。

“请讲。”

宫城极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多谢!”

“给我一点时间。”

“我酝酿一下……”

江少川激动地哭了出声,紧接着,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那棵大柳树。

“公子且慢!”

“我让你说遗言,你为什么要爬树?”

正当少年双腿一蹬,欲要爬上大柳树的枝干时候,一阵来自于不远处的惊疑骤然出了声。

“宫大哥,有所不知……”

“我自幼丧母,这棵大柳树便如同家母一般,陪伴了我十五年,看潮生潮起,看日出日落,我只是想走得体面一些。”

江少川泪流满面道。

于是,在众人的默然目送之下,少年顺利缓缓爬上了大柳树。

他颤颤巍巍地站在最粗壮的那根树干上,迎着烈日与微风……

深吸了一口气,江少川与院内的三人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一脸悲壮地点了点头。

“曹天兵!”

“救命啊!”

“杀人啦!”

“救救孩子吧!”

刹那间,枝叶沙沙落下,大柳树上骤然想起了少年此生最为惨烈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