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里空空荡荡深色瓷碗,李世民有些怔住了。

他侧过头,双眼极为空洞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朕又该做些什么?”

李世民痴痴地问道。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便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了。

布满血丝的无望双眸让江少川不忍直视,很难想象现在与自己对话的,朝着自己问询的,竟然是大唐帝国的君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守着病妇的庄稼汉子。

他低着头,极力躲避着李世民的目光,小声道:“陛下。”

“接下来,便只有等了。”

“只有等吗?”

李世民有些不死心地喃喃道:“朕贵为天下之君,一国之主!”

“怎么能只有等!”

“怎么会只有等!”

“朕一定能做些什么!”

“一定能做些什么救活观音婢!”

“告诉朕!朕究竟该做什么!”

李世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暴躁。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无法相信自己的无所适从。

他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他需要做些什么,不然很可能……

会疯掉。

床帘帷帐内,二人沉默相视。

良久。

“陛下。”

“是草民忘了嘱咐。”

“陛下,还请将手轻放在皇后娘娘的额头上,随时注意皇后娘娘的病情。”

“一旦退烧,勿要忘了及时喂下清水。”

江少川平静且不容置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不知为何,他再一次重复了方才的嘱咐,只不过将时间提前的许久。

药效自然不可能这么快,病情自然也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快。

然而话音未落,李世民脸上的焦躁,消失了。

他双眼的恐惧,消失了。

他癫狂的神色,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释然的笑容。

就像是哭闹的小孩子终于得逞了一般。

“朕明白!”

“朕明白!”

“小先生放心,朕不会出差错的!”

“绝不会的!”

李世民不停地喋喋不休道。

随即极为认真地将手轻触在了长孙皇后的额头上。

是那种半抬着的手臂姿态,根本不敢将整只手的重量压在额间,甚至是一只手指也不敢。

一个时辰是极为漫长的等待。

江少川拱了拱手,小声道:“陛下。”

“草民这就……告退了。”

说罢,便掀开白色为床帘,匆匆走下台阶。

唐皇李世民却似乎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入定境界,根本没有理会甚至是在意身边少了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床榻上的女子,再也容不下其他。

眼见着少年从帷幕之中走出,一旁焦急等待的大臣又或是皇子们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入洪水一般涌了过去。

“小仙师,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是不是药到病除,皇后娘娘已然无恙?”

“小仙师,您倒是说句话呀!急死老夫了!”

“小仙师!您这副默不作声的姿态,莫非是皇后娘娘她殡……”

场间的众人开口便纷纷问道。

或是满脸的急切,或是露出些许绝望,或是焦虑万分。

可是……

长孙无垢能不能活,现在还未见分晓。

理所当然,江少川无法回答眼前这些唐朝大佬们的任何问题。

被围堵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随即不由地加快脚下的步子,朝着大殿的门外匆匆走去。

似乎是向要寻得一处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眼见着小仙师消失在了殿门口,一众帝国大臣们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干巴巴地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长孙皇后与唐皇李世民尚且都还在大殿之内,懂规矩的他们,自然谁也没敢贸然走出大殿一步。

生怕一个不注意,出了岔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阶下的群臣们也越发焦急。

或是来回踱步,或是捶胸顿足,又或是仰天唏嘘。

有盼望的煎熬,实在最为折磨人。

上至唐皇李世民,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下至烧火的小太监甲,小太监乙,所有人都经历了一夜的劳累与心力憔悴,没有人能幸免。

回首望了望身后并没有人跟过来,江少川有些释然。

随意地在走廊上找了一根又大又粗的柱子靠下,漫无目的地将目光投向了云雾之外的山脚下。

正值夜尽昼明的晨曦时分,清早的阳光最为鲜红。

一条漫长的山路石阶,从殿外的空旷地开始蜿蜒向下,直达山脚。

江少川的目光很快便被吸引住了。

入目之景,让他不禁微张着嘴唇,似乎有些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是那条蜿蜒于山间的石阶。

更准确的是,是此时此刻跪拜在石阶上的那些唐人们。

犹如朝圣的信徒。

由于距离极限,视线所限,那些唐人们看起来如同蝼蚁化成高低不一的曲线。

每层石阶都足足跪拜着两三人。

仿佛是一条黑色的苍龙。

在云雾与青山的背影之下,显得极为震撼。

这一幕,让江少川不禁想起了前世那些去往青藏高原朝拜的信仰者们。

一样的虔诚。

一样的匍匐。

一样的密密麻麻。

“在这种寒冷的山夜里,跪了一晚上,着实有些生猛啊!”

他不禁喃喃自语道。

“看来……”

“你根本没有把握救活皇后娘娘,一点儿也没有来时那般自信呐!”

正当此时,耳边响起的熟悉却有几分让人厌恶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江少川皱了皱眉,转过头去。

陡然发现一位身着黑袍的书生正站在自己的背后,一脸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不是送自己来的那个名叫曹天兵的家伙,还能有谁!

“这与我何干!”

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要怪就怪那帮写史书的臭笔篓子,写得哪里是书,根本就是屎!”

“这与太常寺的那些史书文官有何关系?”

曹天兵并不理解江少川言语之中的含义,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

太常寺的文官?

麻辣隔壁的!

要是这次救不活长孙无垢,老子死之前也要拿这帮太常寺的家伙开刀,瞎几把写什么史书!

江少川恶狠狠地想到。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不了……”

“我下次尽量注意。”

江少川认真地说道。

“还有下次?”

“这……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