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垂,余晖依旧炽热,地下的水蒸气不断涌出地面,徐铭等人于官道骈行了整个下午,每个人此刻脸上都是一副疲倦的表情,就连徐铭本人也觉得此时的环境闷热,使得他内心异常焦躁。

“眉州城距离我们大致还有多远?”徐铭望向孙小月询问道。

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傍晚又要来临,若是距离眉州城依旧遥远的话,那么他们只得暂时放弃继续前行,先找个可以安身之地过夜了。

孙小月闻言环顾四周景物,又抬眼望向西方垂暮的太阳道:“我们已走了大半路程,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行进,天黑之间必然能到。”

众人闻听孙小月的话语,顿时来了精神,脸上的疲倦之色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期许。他们都已经快被这闷热的环境烤熟,只要到了眉州就代表可以找了栖身之地,从而避开炎热的地地面,还可以冲个凉水澡来降温。

徐铭先将手里缰绳奋力扬起,他胯下之马陡然加速,其余人等则紧跟着他加快了速度,他们都想尽快赶到眉州城中。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原本悬垂于西方天幕的太阳,已经彻底落下,而徐铭一行也来到了官道的尽头——眉州城。

但是眼前的情景却令徐铭等人无比诧异,偌大的眉州城门口,来往交错的并非是商旅或者权贵,反而是密密麻麻的难民,这些难民衣衫褴褛,行进速度缓慢,自四面八方的官道分支而来,其数量难以估算。

如此众多的难民,徐铭只曾在史书上见过,可史料文献上对于难民的数量描写,无一不是寥寥数语,以及一个冷冰冰的统计数字罢了,远不足以令人叹喟。

然而,此时他亲眼目睹了面前情形后,内心的震惊是难以附加的,毕竟这些难民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刻画于某本典籍,或者某部文献的数字,在他们背后代表着无数家庭,代表着诸多惨剧。

“眉州怎会有这么多难民?这般严重的情况,为何作为驻节之地的成都府,却没有半点风声?”

龙九空也被眼前景象惊得不轻,他双手紧握着缰绳,双目则紧盯着灾民,脸上则满是满是忧虑之色。

他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的医者,曾被调遣至大唐灾病区域救过人,深知难民众多的严重性。

往小来说,难民逃难便会造成当地人口流失,生产力骤减影响一方的经济,以及劳动力。

往大来说,则是难民由于基本都是贫民百姓组成,身上并没有太多钱财,在逃难途中花光钱财,就容易犯下抢劫他人等大罪,甚而至于成为流匪,破坏一方的治安。

因而,难民问题向来被当做是极为严重的问题,地方是不允许隐瞒不报的,不然整个地区稳定的都将陷入混乱状态。

眼下眉州难民数量众多,可见灾病的事态已经异常严重,然则身处成都府的他竟然未曾捕捉到半点关于此事的消息,要知道他可是西川医学领域宗师级别的人物,一般灾病等情况,他接收消息的速度,甚至比官府还要快不少。

因而,他才会有忧虑之色,由于许久未曾收到消息,导致现在他不由得担心西川的灾病事态,害怕其已经达到了失控的地步。

“我们先进城整再说吧,毕竟就算要治理灾民,救治患者也需要当地官府帮忙。”徐铭在难民的叫喊声中回过神来,转而向着身旁众人说道。

虽然他也想立即解决眼下的难民,可是单凭他们几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效的将问题处置。他们必须先进城了解清楚情况,再请官府协作,毕竟官府是成组织的机构,可以行之有效的稳定局势。

众人闻言,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于是,在徐铭的带领下,他们沿着护城河上的难民队伍,缓缓朝着眉州城的大门而去。

不久以后,徐铭一行便进入了眉州城,眉州城内的情形并不比外面要好上多少,街道坊间同样是难民成群,甚至偶尔还能瞥见躺在地上的尸体。

“唉——这些难民实在是太可怜了,死了也没有人来替他们收尸。”王晓晓凝望着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尤为感慨。

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给她造成的心灵冲击极大,毕竟她只有十五岁,此前一直在成都府生活的她,经历过最恶的事情也不过是打架斗殴罢了,与这两天的见闻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唉,妹妹,你自幼便生活在成都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见过这些场面倒也正常,这种事情其实还多着呢,毕竟如今的大唐,已经比不得往昔的大唐了。”孙小月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望着王晓晓轻声道。

其实她以前也没见过这些场面,她虽然在张家不受待见,可说到底还是地方世家的血脉,终究还是可以吃饱穿暖。

因而,当她陪着她母亲去成都府的路上,遇见类似事件时,反应并不比王晓晓好多少,但是当她走到成都府时,就已经对这种事件见怪不怪,甚至有些麻木了。

在如今的大唐,最不值钱的就是贫民百姓的性命!

正当二人忙于感慨之际,突然一阵声音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也打断了队伍行进的节奏,迫使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她已经昏迷三天了!”

“还有我丈夫,秦神医也求您救救我丈夫,只要救活他,我愿意拿出全部家当给您!”

“秦神医,您就发发善心吧,我奶奶昨晚开始就一直发烧,城内名医都被请走,如今只有您能救她了啊!”

说话的都是难民,他们已经将徐铭等人行走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很多人背上都背着妇孺,也有妇孺用工具拖着男性,这些双脚未曾沾地之人,无一不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徐铭见数量如此众多的患者,自然是无法再平静赶路了,作为医者他必须停下来先救人,龙九空与王晓晓的想法也与其一般不二,作为医者他们自当是以治病救人为本。

于是在徐铭的带领下,众人纷纷下马,而后朝着眼前的人群缓步而行,准备替这些人诊断治疗,让药店内的医者压力减弱,也增加治疗效率。

但是,他们还未走到人群前,药店里却轻飘飘的传出一句令他们都未曾想到的话语。

“哼,我今日之成就,需要尔等仰望,你等,不配让我治疗!”

由声音判断,说话之人年纪应该不大,但是其语气却极为嚣张,当然也严重违背了作为医者该有的道德与操守。

此言一出,本来苦苦哀求,叫苦不断地难民顿时炸了锅,但他们并非是指责说话之人,反倒是发出了更加卑微地恳求之声。

“秦神医,您就可怜可怜我等吧,我等也是没办法了!”

“就是呀,都知道您医术高超,我们这是翻山越岭的来找您看病啊!”

“求您帮忙诊治一下我们家人吧,再多的钱我们也愿意出!”

众人似乎丝毫也没有对说话之人的态度与话语感到反感,而且更有甚者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说话之人理所当然的高傲,而恳求之人理所当然的卑微。

这一幕顿时惹恼了徐铭与龙九空。

在徐铭看来,这说话之人未免也太过无耻,竟然敢把医学成就当成蔑视患者的资本,并且还以此来拒绝治疗患者。

而在龙九空眼里,这说话之人完全是在托大,纵然是他龙九空这种名声响彻半个大唐,身居西川医学神坛之上的人物,也不敢妄称需要患者仰望。

这说话之人......又有什么资本敢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