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黎明光线破开凛冬雾霾,将光明洒向人间。

东方天际一轮朝阳冉冉升起,给天地万物,都镀上一层融融金边。

天封城下,一座高达八十八米的英雄碑,已经竖立起来。

陆陆续续,有许多民众自发聚居在英雄碑下。

他们全着白衣,披麻戴孝,手里拿着白菊花,表情肃穆,眼神苍凉。

英雄碑上刻着许多姓名。

为首者,飞将陆长青。

再往下便是玄武战团和天策师团阵亡的所有弟兄。

共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九人。

若把他们所有的姓名都念出来,或许要念好几个小时。

不过用不着。

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英雄。

他们是英雄。

他们是为守护自己国家、庇护自己同胞而死的英雄。

既是英雄、便不能死于无名。

所以他们的名字、都在刻在这座高达八十八米的英雄碑上。

英雄碑下有一座高山。

一座完全由人头堆砌而成的高山。

摆在第一个位置的,是句丽皇帝南相武的脑袋。

这位句丽的皇帝、眼睛甚至都还睁开着、里面充满了临死前的绝望和惊恐。

后一排则是皇太子南相熙、句丽兵马大元帅李政宰、副帅金振成、裕亲王南相裕……

再往后一排,则是所有句丽将军。

共五百二十三颗。

再再往后就是普通军官和战兵。

足足三十万颗人头。

句丽号称战兵三百万,名将三千。

其实可战之兵不过百万,真正能称为将军的,不超过一千。

现在他们最精锐的三十万战兵、超过一半名将的脑袋,都铺成在这里,被筑成京观。

什么叫蔚为壮观?

这便叫蔚为壮观!!!

京为高丘。

观为阕形。

筑京观,便是将敌人的脑袋和尸骨,列成高山,以告慰自己同袍在天之灵。

历史上隋炀帝曾三次远征句丽,却俱都失败。

隋军尸体,被句丽筑成京观,以炫耀其武功。

现在李策在天封城,拿三十多万句丽人的脑袋,筑成一座大京观,来祭奠他战死的同胞。

只能说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构成一个奇妙无比的莫比乌斯环。

清晨七点半。

李策白衣素缟、头上绑着白带,在东方伊人、高长恭、郭破虏、宁山河的陪同下,出了城主府、往天封城下的英雄碑走去。

身后是天策师团还剩下的三千儿郎。

黑甲黑带,铁血峥嵘,气吞万里。

却都在黑衣上又套一层白衣。

抬眼望去,肃穆苍凉。

再往后、便是天封城还幸存的百多万民众。

他们是自发前来的。

来这里和他们的圣者大人一起、祭奠为他们战死的英雄,给他们送行。

这么多的人、几乎挤满整个以英雄碑为中心的广场、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每个人表情都很凝重。

李策带着东方伊人、郭破虏、宁山河、高长恭四人,登上英雄碑下搭建的千层高台。

“大都督!”

“大都督,辛苦了!”

“圣者大人,我们爱您!”

民众们便自发跟他打招呼,化作山呼海啸。

李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聚集百多万人的广场,也就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李策,知道他们的圣者肯定要说些什么。

李策拿过话筒,是想说些什么,可脑子却突然变得空洞洞,于是也就喟然一叹。

“大都督,节哀!”

民众们的声音,又化作山呼海啸。

“此战……十分惨烈。本督麾下,战死儿郎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九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三十一岁,年纪最小的十七岁……都算得上年轻人,风华正茂、年轻得让本督心疼。”

李策缓缓开口,声音哽咽,沉郁苍凉。

“我天策军招兵的规矩,原本是不要十八岁以下的。不过这个十七岁的家伙,谎报了年龄,负责招兵的又是他姐夫,就把他收了。”

“我专门看过这小子的资料,他叫徐耀祖,江原本地人,是玄武战团扩招的时候进来的。我也看过他的照片,小伙子长得挺黑,也挺憨厚。”

“徐耀祖死了,死在天封城下,才十七岁,他年轻的……让本督心都快要碎掉了。”

高台之下,聚集的百万民众中,便有个苍髯老者放声痛哭起来。

他叫徐国良。

徐耀祖的父亲。

晚来得子,差不多五十岁,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

给他取名耀祖,指望这根独苗儿,能够人如其名,光宗耀祖。

“爸爸……别哭。大都督……大都督在呢。”

老者徐国良边上,有个长得十分秀气的姑娘,将他搀扶着,不住安慰。

她不姓徐。

她叫冯幼娘,徐耀祖未过门的媳妇儿。

“嗯,我……我不哭。耀祖死得壮烈,我……我这是替他骄傲。”

徐国良强忍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