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晓睡了午觉起来,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她坐在床头打着哈欠拉开窗帘,看见正对着自己窗户的花台上坐着一个人,好奇地定神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胡义真是一直等在楼下呢。
吴晓晓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迷迷糊糊的睡意顿时全消了。她一看表,过了四点一刻了,再过一会儿单身宿舍那些出去晃荡的人就该陆陆续续回来了,她得赶紧想办法把胡义弄走。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办法,才想起来胡义说要带她去一个什么地方的。自己跟他不熟,一点儿都不了解,要不要跟他去呢?她心里犹豫了一下,打定主意下去先把他带离宿舍区,看看他要带她去的地方远近再做定夺,眼前关键是先把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好。”吴晓晓刚下楼,胡义就激动地赶紧站了起来,“你休息好没?我们现在出发?”
“远不远?”吴晓晓回头看了看宿管房间的窗户,里面的宿管阿姨这会儿不在,她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不远,骑车一会儿就到了。”胡义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那辆半新的二八单车边,“我的车技很好哦。”
“你先出去吧,我随后就来。”吴晓晓一边说一边去到宿舍楼后面的自行车棚里取出自己的浅蓝色斜杠女士单车,推着走过胡义身旁,自顾自地骑上单车快速跑出了宿舍区。
“方向反了,回来。”胡义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叫。
吴晓晓赶紧调转车头,跟在他后面。胡义见她骑得慢,也慢了下来,吴晓晓见他慢了下来自己就骑得更慢了,结果重心不稳差点摔一跤。
“你技术不行啊,要不你坐我单车后面吧?”胡义像耍杂技一样骑车原地转圈。
“你骑快点吧,我跟得上。”吴晓晓看着来来往往走过的人好奇地往他们方向看,着急地红了脸,“麻烦你骑快点。”
胡义望着吴晓晓尴尬的红脸,很有几分得意的样子,他拿眼揶揄地看着吴晓晓,好像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吴晓晓关系不错的样子。吴晓晓气恼地嘟哝了一句:“你走不走?不走我回去了。”
胡义只好收敛了嬉皮笑脸,一脸严肃地骑到前面去了,一边骑一边回头看看吴晓晓有没有跟上来。
“这是什么好地方?”吴晓晓跟着胡义在厂区外的田间小路弯弯拐拐地骑了半个多小时停了下来,环视左右,原来两个人置身在一片金灿灿的稻田中央。两个人站在田埂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吴晓晓不知道这个胡义带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犯了嘀咕。
“这地方怎么样?”胡义把单车支好,得意洋洋地搓着双手准备往吴晓晓身边来。
“你就站在那里。”吴晓晓再次左右看了看,心里可是叫苦不迭,这里除了开始弯腰低头的稻谷,就是稀稀拉拉树上的知了鸣个不停,从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的田埂看来,这里不是交通要道,这会儿功夫好像没人会打这里经过。
“好。”胡义果真站住了,指着一望无际的金黄和远处隐隐约约的村舍,自鸣得意地说,“你今天回去肯定能写一篇大作。”
“为啥?”
“呃,这个嘛,我也说不好。我就知道,你看,这里稻谷飘香,沉甸甸的穗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成熟和丰收的象征,对吧?还有啊,这里安静得只有蝉鸣,是不是让你有种蝉噪林逾静的感觉?”
“那山呢?”吴晓晓又好气又好笑,“这里好像也没有鸟叫吧?再说了,我黄瓜还没起蒂呢,没资格谈什么退隐吧?”
“那是那是,你看你扯远了不是?”胡义搓着双手,微黑的脸在太阳下显得更黑了,“我就是想着你们城里来的大小姐,又喜欢写文章,该来体验体验生活……”
“谁告诉你我是城里来的?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哎呦,那我可真没看出来。”胡义拿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自嘲道。
“难道我们农村人脸上有印记吗?”吴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胡义本来想拍一下吴晓晓马屁结果不成想拍马蹄子上去了,尴尬地搓着双手来回解释,越解释越离谱,吴晓晓静静地看着他自圆其说,半晌才问了他一句,“其实你压根儿没想好带我去哪对不对?这是你临时想起来的地方吧?”
“不是,啊,是,啊,不是,你看啊,啊,对……”胡义见自己的小把戏被吴晓晓揭穿了,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憨笑着说,“其实,我就是想找个机会给你好好套套近乎,被你发现了,真是的。”
“你跟踪我?”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我就是在你们宿舍楼下蹲了几天,想找机会跟你说说话,平时人太多,我怕你不高兴,都不敢跟你打招呼,好不容易今天看到你身边没有朋友……”
“你这不是跟踪是什么?”吴晓晓气恼地想转身去推单车回去,可是看着诺大一片田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和眼前这个人非亲非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于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也无所谓啦,大家都是一个厂的,也算工友是吧?”
“对,对不起,我真没想跟踪你来的。你看我想认识你可费了不少劲,以前我只在厂报上见过你的玉照拜读过你的大作,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不是,是大偶像,不是,是大……女神,对,女神。”胡义真是满嘴跑火车一口气絮絮叨叨一大堆,“我可是做梦都没想到会跟你说上话,幸好那天我不小心撞到你了,你别瞪眼,我不是故意撞你的,这个我保证,我也不是说撞你撞得好,我是说,好像这些都是……缘分,是吧?缘分!”
吴晓晓耐着性子听着胡义天南地北地扯一通,算是听明白了他高中毕业后顶班进厂当了工人,嫌车间干活太苦太累,于是主动申请到工厂洗浴室做了锅炉工,工作轻松时间自由,还能搞点业余的文学爱好。“不过我看看还行,自己写不了东西。”胡义抓着吴晓晓的车把手,又说了一大堆干部要和群众打成一片,不能看不起底层的劳苦大众之类的话。胡义不知不觉把吴晓晓抬到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度,只能“屈尊降贵”和工人阶级打成一片,不然就有“官僚”的倾向。
不知不觉夕阳完全隐到稻田后面去了,吴晓晓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浓烈,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胡义很绅士地放开吴晓晓的车把手,体恤地说他们该回去了,不然天黑了怕吴晓晓骑车不安全。这让吴晓晓本来对他心存芥蒂满脑警惕的思想不仅逐渐降低到了确实应该对他施以“人道的阶级同情”的地步,现在又对他提升了几分翩翩风度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