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晓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曾海,他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来斥责吴晓晓,说他根本不配做他的女朋友,他要的女朋友不仅漂亮,还要温柔,像吴晓晓这样孤傲的女生,是不会有男孩子喜欢的。末了他告诉吴晓晓,自己压根就不缺女朋友,就冲他父亲下海和别人一起花几十万开的那个大影楼,女孩子就会成堆往他身上贴,总之就是让吴晓晓明白,是他不要她了不是她不要他,“人贵有自知之明!”吴晓晓其他的没记住,就最后这句她记住了。“六十万!”吴晓晓掰着指头划拉着算盘算了半天才算清楚,以自己现在每个月五十元的生活费计算,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要一千年才能攒够六十万。吴晓晓非常有“自知之明”: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做不成千年老妖。
人生大约就是这样,我们的生命中总会遇见那么一两个可有可无却又多少会在你心上留下点脚印的人。这些人的到来和离去,只是为了教会你一些成长,仅此而已。吴晓晓终于决定不再回信了,有时候,不告而别本身就是一种离别。
学校门口左右两边各挂了一个大红灯笼,校门上方拉着“庆祝元旦”的横幅,学校对面厂俱乐部门口也拉着“庆祝元旦”的大红横幅,和学校大门上方的横幅都在寒风中迎风翩舞遥相辉映,大张旗鼓地为新年新气象摇旗呐喊。
吴晓晓在去疗养所作客穿什么衣服上纠结了很久:穿漂亮的粉底小白点的新衣吧,怕被张一波笑话自己为了他刻意打扮;穿平常穿的旧衣服吧,确实也穿了好几个冬天了,前襟和袖口都有些磨损了,寒酸不说,关键显得自己对主人太不尊重了。已经被曾海骂自己没修养了,不能再在他面前跌份。两害相权取其轻,吴晓晓终于下定决心宁愿被笑也不能跌份。
一大早,吴晓晓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用橡皮筋把两鬓长发轻轻扎在头顶,一头油黑乌亮的长发随性散落在肩膀下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宛如一朵出水芙蓉般粉嫩清新。去年寒假买这件新棉衣花了她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别心疼钱,女孩子大了就该好好打扮自己,你老子现在工资比以前高多了。”吴大全看着打扮一新的女儿,满眼都是欣赏和骄傲,“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嘛!”
“那你们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吴晓晓撒娇地在父母面前转了几圈,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腰稍稍圆了一点。可是在父母眼里,孩子的优点是优点,缺点也能转化成优点,吴晓晓不过就是“丰满了一点点嘛。”
青春是什么?青春是一首不用刻意作谱就能哼出来的优美曲调,是不用特别张扬就可以让人侧目而视的炫目光彩,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新。不修边幅是大气,精心打扮是华丽。
吴晓晓还没有被张一波笑,先被高姐姐她们取笑了一番,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她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纷纷围着她让她“好好交代”。
“我哪有啊?我就是随便穿了一件衣服,披了个头发嘛。”吴晓晓哭笑不得为自己辩解。
大姐姐们见问不出新闻来,最后达成一致共识:“年轻就是资本,随便穿啥都像朵花。”听到后来吴晓晓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在夸她呢还是在感叹岁月了。
杨依梦今天穿了一件合身的大红色滑雪服,也把头发随性披散在双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甜蜜和馨香。看着杨依梦终于不用刻意弓着背遮掩过分发达的胸部,吴晓晓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告诉杨依梦,再省也不能倒回去穿那些跟不上她身材发育的衣服了,不然“早晚得驼背。”
吴晓晓挽着杨依梦的胳膊,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像两朵盛开的姐妹花,杨依梦过度发育的身材丰满而高挑,这让吴晓晓说话时不得不仰望她。
吴晓晓本来以为自己毕业前都不会刻意往这个方向来了,没想到今天会再次往那个心仪的方向去,心里高兴劲还没过去,一缕隐隐的忧虑又悄悄爬上兴奋的神经末梢,或许,以后也不必再去了也未可知。吴晓晓心里这么想着,有些落寞,再次为自己为什么今天一定要穿得漂亮一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理由,即使输,也要输得漂亮一点。
走过学校门口的邮筒前,吴晓晓刻意看了看它,满目深情也满心酸楚。邮筒新近刷了一道漆,看起来格外清新。想起那封没有回信的信,那个温柔的男中音,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今天之后,或许是新生,或许是永别,一种未知的离别愁绪突然漫过心头,像一个藤蔓顺着喉管往上爬,直到眼眶。她假装灰尘迷了眼,抬起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尖擦拭着眼角,竭力克制这种不好的情绪继续蔓延。
出了校门左转的这条小路,两旁的塔松依旧挺拔茂盛,小路下方的公路上机动车不时驶过,依旧卷起满天灰尘,洋洋洒洒给塔松披上一层不受欢迎的灰色。紧贴着小路的围墙,新刷的石灰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浅浅的白光,两米高的围墙,怎么抵挡得住那些青春的荷尔蒙呢?学校对面的厂电影院也是学生们周末晚上散发旺盛经历不错的场所,不过白天看上去和厂家属区的红砖楼房一起,都散发着一种陈旧斑驳的味道。
吴晓晓既陌生又熟悉地看着一路的老景,牵着杨依梦的手,不知不觉走到疗养所门口。看见一个水果摊,吴晓晓拉着杨依梦走过去,用眼神询问她买桔子可不可以?
“我觉得行吧?有个礼就好了,楠-彤志本来就不喜欢吃水果,搞不好还让我俩带回来!”杨依梦和吴晓晓一样少不更事,却有着吴晓晓没有的同龄人的成熟和老练。人情练达这东西,也是需要天分的,吴晓晓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杨依梦。
“好久不见!”张一波微红着脸站在楼梯口迎接她俩,还是那副温暖的笑脸,吴晓晓心里掠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悸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十分想念。”倒是杨依梦落落大方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和张一波一起会心地笑了起来,吴晓晓见状赶紧也礼貌地笑了笑。
“好难得看到你笑!”张一波微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水果袋,“来就很好了,客气啥?我又不吃水果,一会儿你们拿回去!”果然像杨依梦说的,张一波一边接过吴晓晓手中的桔子一边指着桌上的一大袋桔子说:“这天吃桔子会比较好,我早上买菜回来看见这桔子很新鲜,还带着叶儿呢,就给你们买了一点,一会儿一起带回去。”
“哦哟……”杨依梦故意拉长尾音用揶揄的目光斜乜着吴晓晓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口气说,“那我们连吃带拿可怎么好意思!”
张一波像是第一次看见吴晓晓似的,睁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把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吴晓晓脸被他探照灯似的目光臊得通红,很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只好拿眼在不大的房间里逡巡了一圈。
张一波也突然红了脸,腼腆地搓着双手结结巴巴地自我解围道:“严军买调料,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们都在哪里买东西?”杨依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远不远?”
“不远,不远,骑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张一波看着吴晓晓面无表情,开始紧张起来,“我,我们,都是第一次当大厨,可不要出糗啊!”
三人正尴尬间,严军左手拎了一袋五花八门的调料右手也提了一大袋桔子进来了。吴晓晓下意识地做了个牙酸的表情,一下缓解了之前的紧张氛围,杨依梦和张一波被她不自觉的表情给逗乐了,剩下严军一个人傻傻地看着杨依梦一头雾水。
“这么丰盛啊?我们也不能坐等吃现成的吧?”杨依梦一边说一边拿着几袋菜打算往走廊尽头的水池去洗,吴晓晓下意识地准备跟着一起去,“我去吧。”严军赶紧跟了出去,吴晓晓只好识趣地站住了,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扭过头看着杨依梦和严军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水池边,一会儿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似的玩闹起来了。
“晓晓,这个多少合适?”张一波拿着一个小碗,看着米袋子问吴晓晓该舀多少米,吴晓晓尴尬地红了脸,“我也不知道呢。”
张一波也涨红着脸,原本打好的腹稿一时沉到了丹田最下方,想不起来了只好尴尬地笑道:“我们两个笨蛋啊”。吴晓晓听了不觉也笑了起来,再看张一波的脸白里透红的,心想男生脸色居然这么好,真是过分!
几个人像过家家似地一阵手忙脚乱后,总算是凑齐了一桌还算丰盛的节日盛宴。
“好香啊!”四个人正在一边摆碗筷一边评论严军和张一波谁的厨艺好,周莹莹也提了一大袋桔子站在门口作势要敲门,看见房间里热闹的场面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走了进来,“我有口福啦今天,我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吴晓晓看见那一大袋桔子,感觉牙都快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