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南是去机场的路上接到钱姨的电话的，电话里，钱姨跟魔怔了似的，她喃喃地重复着。
“你现在高兴了吗？阿北没了。你现在高兴了吗？他再也不会和你争了。你高兴了吧，这回阿北真的没了，我看着他咽气的，你高不高兴？”
陈天南沉默地听着，钱姨颠来倒去至少说了五分钟，然后听筒里传来许如愿抢电话的声音，很快的，电话中断了。
车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即使陈天南作过这样的假想，真的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从陈天北死而复生到他再次死去，不过小半年的时间。
说起来，这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来来去去，演技不好，运气又不佳的，就只能提前谢幕了。
陈天南还是去了机场，候机时，方雅静给他回了电话，他将情况简略地跟她提了提。
“节哀。”方雅静的语气特别像慰问底层劳动人民。
“谢谢。”陈天南客气道。
这一来一往之后，方雅静就挂了电话。陈天南给蒋如霜发了条信息，等了一会儿，蒋如霜并没有回复他。他收起手机，靠在座椅上看着候机厅来来往往的旅客。
晚上七点多，他到了帝都机场，联系了许如愿，她说她妈激动过度，晕了几次，现在在挂水。隔着听筒，陈天南都感觉到了许如愿机械得跟只木偶似的。
陈天南赶到医院时，许如愿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的旁边是蜷缩躺在推床上的钱姨。陈天南远远地看着，他鼻头有些酸酸的。
哪里还需要他去报复呢？老天什么都替他做好了。
解气吗？他问自己，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解气。命运这样强大，作为人类的他们，不过是蝼蚁罢了。
“许如愿。”陈天南喊了一声。
许如愿抬头，她的眼神有些茫然，看清楚是陈天南后，她眼中有了光芒，她抓着手机起了。
“陈天南，你来了？”她一夜没睡，也没吃东西，脸色蜡黄蜡黄的。
“你妈怎么在这里？没有病房吗？”陈天南问。
许如愿摇头：“就连这个推床，都是好不容易都弄来的。”
“你妈她……怎么样了？”陈天南探头看了看钱姨，她躺在那里，目光呆滞，眼珠像是像定住了，看着真像是中了邪。
陈天南想想钱姨也是很惨了，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儿子，一年之内死了两次，她纵然是铁打的心肝，这样的折腾，也是受不住吧。
“阿北呢？”陈天南又问。
许如愿先是摇了摇头，仿佛才听明白他问什么一样，她指了指：“太平间，在太平间，要去办手续了，可是，我妈这边也要人。”
“我去办理，你在这里陪你妈。”陈天南看了看手表，“你去洗个脸，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好，好，我快饿死了。”许如愿说完就又蹲到了地上，她拿起了手机又玩起来了。
陈天南跟着她蹲下来：“你玩什么游戏？”
许如愿被他吓了一跳，讷讷道：“木道。”
“阿北也爱玩的那个？”陈天南问。
“他玩的是木心吧，不一样，这个游戏是新出的。主角都已经换了，之前的是巴布，现在是离心。”许如愿有些不耐烦起来，她急着玩游戏，“你不是要去买吃的吗？快去啊。”
“巴布？”陈天南的心突突跳起来，“你能具体和我说说那个游戏到底怎么回事儿吗？”
许如愿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她手指翻转着，压根没空搭理他。陈天南看着她玩了一会儿，他对游戏没有任何兴趣，看了一会儿后，他觉得很是无聊。他决定还是抓紧时间去买点吃的回来，然后赶紧去处理陈天北的事情，巴布的事情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好好问问许如愿。
晚上十一点多，陈天南办了一堆手续，终于在太平间的冰柜里看到了陈天北。陈天北的双眼紧闭着，双手紧紧的握着拳，脸上的表情是凝滞的，可以看出来他临死的一刹那很恐惧。
他想到陈天北对他说的话，陈天北问他，他会死吗？陈天北还说他很怕死。
陈天南还没死过，不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滋味。但他看着眼前硬邦邦的陈天北，他手上的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冒起来。
陈天北的死是必然的吧，陈天南想，那接下来呢？是谁？他想到这个问题时，心里哆嗦了一下，然后他转身往太平间外面走。脱掉隔离服后，他去洗了手。穿过长廊，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了下来，很想吐，但吐不出来。他站直身体后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微信上，蒋如霜还是没有给他回信息。
次日下午，陈天北被送去火化了。火化之后，陈天南四处奔走，好不容易包到了一辆黑车，带着陈天北的骨灰盒，几个人风尘仆仆地往海丰市赶。
路上，陈天南给李春林打了电话，问蒋如霜有没有去上班。
“她上午来过，交了辞职信就走了，厂里忙得要命，我还没来及和你说。”李春林说。
“什么？”陈天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给她打个电话。”
“行，我这边正忙呢。”李春林挂了电话。
陈天南转而拔蒋如霜的电话，这回蒋如霜接了电话。
“李春林说你辞职了，怎么回事儿？”陈天南急切地问。
“想通了，所以，我该走了。陈天南，你保重啊。”她平静的语气。
“那你至少应该给我招个新助理吧，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呀？”陈天南真是头大得很，女人任性起来真是太气人了，“蒋如霜，我请你，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好不好？”
“对不起，陈总。”蒋如霜道。
“你……”陈天南话还没有出口，蒋如霜挂了电话。大约两分钟左右，她发了条信息过来。
她说：后会无期！
陈天南瞪着那几个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演的哪出戏？这什么破烂台词？能不能考虑一下搭戏同事的处境啊？
陈天南郁闷地收起了手机，他知道蒋如霜迟早有一天会走，但她走得这么快，快得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不过，走了也好，总比留在这里好。将来会有机会再见吧，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再请她好好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