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啊……”老丈蹲在倒地人的面前,涕泪交加,“一个时辰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就如此了呢——”

施世纶和众位衙役走上前去,迎面扑来一阵污秽之气,引得众人不由得紧皱双眉。又上前走了两步,但见地上躺倒一人,且观其面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依旧可以分辨出这便是韦东春。

而其刚刚的座椅上则可见一滩污秽之物,乃是那臭味之源头。

施世纶命冉夜留下,其他衙役且于门外看守,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准备勘验韦东春的尸首。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家老爷是何时?”施世纶双目灼灼地看着老丈。

“乃一个时辰之前。”不晓得是不是有些紧张,老丈的声音开始颤抖。

“可曾听到书房之内有异常的动静?”施世纶又问。老丈言说没有,韦东春将家丁奴仆打发走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之内,并只让他看好大门,无需陪伴,他只想一人独处片刻。

施世纶仔细地观察着老丈的表情,却是一脸坦然,没有丝毫躲闪回避之意,看来此事和他应该无关,况且他只是一门房看守,到了风烛残年之岁,断是没有能力去害韦东春。

“这蜡烛光亮不够,你们且去多寻一些来。”施世纶吩咐道。老丈领命之后便又从书房走出前去寻找。

可施世纶却定定地望着书案上放着的那尊青花烛台,还有烛台上面正在燃烧着的蜡烛,此时这蜡烛“哔哔啵啵”地爆了一串灯花。

“奇怪……”施世纶暗自嘀咕了一句,心下更加疑虑。正在这么想着间,那看守老丈拿着数根蜡烛回到房内,将这些蜡烛全然点亮,使得房屋内登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光亮,施世纶便仔细地查看着韦东春的尸体,只见他周身遍发小疱,皆呈青黑之色,双目耸出,舌底可见密密麻麻小刺炮,口唇破裂,两耳胀大。并且肚腹膨胀,粪门胀绽,十指爪甲皆黑黢无比。

“看这情形,韦老板莫不是中毒身亡?”冉夜跟随施世纶勘验了几次尸体,也有了一些常识。

施世纶摇了摇头,“验尸还需进一步测定方可断言,不可单凭现状。”说着他命老丈去找来一枚银针和一盆皂角水。

老丈依言寻来,施世纶便将那银针没入皂角水中,浸泡片刻之后插入死者喉部,而后以白纸密封,良久取出却发现那银针已然通体青黑。见此情形再用皂角水冲洗,其色并不退去。

“当真是中毒身亡。”施世纶倒吸一口凉气,“用银针试毒必须要用皂角水洗之,而后用白纸密封,若银针色变则实为中毒,若用皂角水冲洗而变成鲜白色,则并非中毒。”

“那韦东春所中何毒身亡?”杜汐月朱唇紧抿。

“断肠草!”施世纶此言一出不由得一脸肃然,“此毒甚是少见,但毒性很猛烈,相传当年神农尝百草,遇到了一种叶片相对而生的藤子,花苞呈淡黄色,他采撷几片放入口中品尝,刚咀嚼咽下便毒性大发,还没来得及吃解毒药,神农的肠子就碎成一段一段,因此便称其为‘断肠草’!”

“这么厉害?”冉夜闻言脸色已变,“究竟是何人要害韦东春,这是有多大的仇恨?”

冉夜话音刚落那老丈韦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施世纶叩起头来。

“恳请大人明察秋毫,早日查清谋害我家老爷的真凶……”韦正说着涕泪交加,额头着地被磕碰的“噔噔”作响。

“老丈先起来。”施世纶说着将这门房老丈给扶了起来,“明察探案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探查真凶。”

正在这么讲着间,杜汐月走至书桌近前,却发现平铺在案头的白纸上隐隐约约间显出一些字迹,将最上层的白纸拿开,却发现下一层的白纸上有字迹。

“表哥,你看。”杜汐月将手中的白纸递给了施世纶,施世纶接过一看,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冉夜和杜汐月凑了过去,只见那白纸上字迹工整地写着:草民韦东春,早年丧父。于总角之年,母又辞世。因缺教养循善之人,未入学堂,不明道义。又因乡邻挖坟掘墓之风甚众,遂结乡党,学此不齿之技。

然见其获利,内心澎湃,利益熏心,更欲从之,三年出师,盗墓无数。遂积攒家底迁至扬州从盐业之商,欲与过往一刀两断。

举家迁徙,幸得扬州商民厚爱得以安家,尤得文天扬关照。吾于困顿之时其多雪中送炭慷慨解囊,出借钱银。然吾见文宅库房丰腴,又得圣上垂青,享有御盐专供之权,不禁心生嫉妒,便于官银动了邪念。

并招徕土夫子舅甥熊元庆、侯广杰二人打洞入室盗窃官银,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吾只求眼前之利,却不料举头三尺有神明,于今日事情败露。

吾愿认罪,无颜苟活于世,此事乃吾一人之过,并无二人之责,吾于今日自戕于家中,以死谢罪。

韦东春(绝笔)

读到这里,施世纶倒吸了一口凉气,单从现场以及书案上的遗言来看,确实是韦东春自己服毒身亡。

“原来这家伙看事情败露,就服毒自戕了。”冉夜说着朝着韦东春恨恨地骂了一句,“华泽盐场几代的招牌,差点就毁在他的手中了。”

“老爷啊……”这门房老丈却趴在韦东春身旁大哭了起来,被冉夜好一番劝说才起身离开。

“冉捕头,你命二衙役询问老丈韦东春家眷去处,事已至此,还是需要有人出面帮其料理后事。”施世纶吩咐道。

冉夜领命离去,书房内只剩下施世纶、杜汐月,门外站着几名衙役。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烛光明灭间,韦东春那张脸愈发可怖。

“表哥,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杜汐月双眉紧蹙。

施世纶深吸了口气,语气却越发沉郁起来,“我今日在牢房审讯熊元庆时,他便言说是受了韦东春的指使,随后便用‘金蚕蛊’将自己毒死。可此时韦东春也自戕身亡,事情断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