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盐场上下乱成一团,就连朱端午和刘力都呆愣在当下。如此一幕,任是谁都没有想到。

“爹——”文斐然声若哀鸿,悲催无比地喊了一句。

“老场主——”看到刚刚文天扬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杜汐月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张大富跌跌撞撞地走至近前,他试了试文天扬的鼻息,脸色稍缓。

“还有气息尚存!”张大富一脸颓然,他猛地站起转身,朝着那群闹事的场工们慢慢走去。

见此情形,朱端午和刘力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面前的张大富自带着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使人不寒而栗。

“张统理,你要干什么……”朱端午声色颤抖,一脸惊骇地问到。

张大富猛地将上衣扒开,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他上半身疤痕遍布,好像一条条在身上爬行的蜈蚣。

“我自八岁离家,在一处作坊当伙计学徒,这些伤痕都是那黑心的老板打的,我拼死逃出,饿昏在了盐场门前,幸得老场主出手相救,给我一口饭吃,我才活到现在,自那一年至今我从未在华泽盐场里挨过打骂,你们也可回想一下,老场主素日里对你们是如何相待?”张大富猛地立直了身子,好似一棵巍然参天的松树。“你们今天谁还要在此胡闹,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吧。”

“张统理,你莫要冲动……”朱端午和刘力口齿打颤,如是说着。

“盐场被那蟊贼所害,落于陷阱,你们不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者焉。”张大富声色俱厉,“你们才是那一群小人——”

盐场中登时鸦雀无声,那些原本叫嚣的异常嚣张的场工也都气焰皆消。

可就在此时,但听到盐场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节奏整齐划一,貌似来的是一队兵丁衙役,文斐然和张大富对视一眼,双目当中皆出现担忧之色。

那队脚步声越来越近,文斐然正在思忖间,但见十数名衙役从远处走来至于近前,列队排开,而后走来一位头戴角帽,足蹬皂靴,身着赤色长袍的男子,和冉夜同样的行头,然鹰鼻削唇,一脸的刻薄之相。

“华泽盐场听令,让你们管事的出来。”此人文斐然不久前还见过,正是张五九被徐小哥推入煎煮锅时,上门问罪声称华泽盐场管理不善,玷污御盐的捕头江回,乃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人。

文斐然又想上前,但张大富整好衣衫,先于他一步走上前去,朝着那群人拱手言道,“我乃华泽盐场统理张大富,各位官爷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嗯?”江回上下打量了张大富一番,双目中写满了不屑。旋即,他神色一紧,又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文天扬身上。

“你们场主不是在吗?哪里轮到你个统理出来说话?”江回说着,朝着文天扬走了过去。

“月儿!”见来者不善,文斐然赶紧冲着杜汐月使了个眼色,杜汐月则将文天扬赶紧扶到一边。

虽说明知道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这群人没安什么好心,但文斐然仍旧冲着他们拱手施礼,开口言道,“我乃华泽盐场少主,敢问各位官爷……”

但他的话还未讲完,便被江回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小孩子家家的,赶紧走开,我们要找的是你老子。”

几个人说着将文斐然给生生地挤开了去,径直走到杜汐月和文天扬面前。

“文天扬,有人举报你看守官银不力,以至于家中库房被盗,现要将你带回盐运使司衙门,收押问罪。”那江回一副趾高气昂之态,全然不顾面前的文天扬气息微弱。

“各位官爷,容我说句实话,文场主现在身体羸弱,若将其强行带走恐怕……”任有成走至近前,对着江回几人开口劝说道。

但他的话还没讲完,江回身后的一名五大三粗的捕快登时走上前来,伸手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任有成登时被打的晕头转向,鼻血四溅。

“王子犯法皆与庶民同罪,你们华泽盐场因自身原因导致那御盐官银失窃,该当何罪?”江回佯装一副正义凛然之态。

“各位官爷,老夫我求求你们,老场主经不起折腾了……”张大富跪在这些衙役面前,声泪俱下,但却引得江回更加蛮横。他冲着张大富的身上就是一脚,张大富被踹的身子失去平衡,朝着一边倒去。

“我们秉公执法,尔等若敢阻拦,定依法处置。”江回把身上的佩刀抽出,刀锋寒光凛凛,周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退下!”那些衙役朝着他们围了过来,杜汐月开口呵斥,“这里乃是扬州府的管辖地,你们没有经过施大人就敢乱抓人,岂不是僭越职权?”

“嘿,哪里来的野丫头?”江回一脸不屑之态,“用不用通禀乃是我们衙门之间的事情,和你这丫头有何关系?”

说完这句话,江回也有些呆愣了,面前的杜汐月颇为眼熟,且看其身姿,断不像寻常女子。

文斐然走来扶住文天扬,杜汐月从腰间取出一令牌,“扬州府杜汐月,我乃施世纶大人的表妹。”

此一下,周遭的衙役倒是面色一紧,但江回却微微一笑,“杜小姐,这文天扬弄丢的可是官银,是圣上划拨给御盐的钱,我们‘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管辖两淮之地产的所有盐,自然也包括御盐,因此没必要报备施大人知晓,还请姑娘代为转达。”

说着又要上前抓人,文斐然伸开双臂挡在前面,“不准动我爹——”

“嘿,这臭小子,给我拿下——”江回凶相毕露,一声令下,身后的衙役们便纷纷拔刀,将文斐然、杜汐月还有文天扬三人给包围了起来。

就在这些衙役们磨刀霍霍的时候,但听得大门处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难道又是‘盐运使司’的衙役?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把爹带走。”文斐然如是想着,双目一紧,心中打定主意。

就在此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跛着双足从台阶上徐徐走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众人,“呦,好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