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任有成也是一脸喜色。他自打幼年时便在华泽盐场当学徒,于这个盐场自是感情深厚,在没见文斐然之前,还有些担心这位少主是否像其他的纨绔子弟一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但文斐然上次来盐场监工后,却发现他勤谨谦逊,平易近人,这下子便不用再担心华泽盐场的前途了。

“欢迎少主。”任有成喜笑颜开,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

文斐然转身便去往场工居所换上粗布裤褂,文天扬让他去住礼房,但是文斐然不肯,说和这些场工兄弟住在一起,说说笑笑间还蛮有意思的。

“少主上次来就不愿住在礼房,偏喜欢和这些场工住在一处。”见此情形,张大富也不由得笑着。

“随他吧,自幼便无兄弟,这些场工和然儿年龄相似,恰好可以聊得来。”文天扬说着便和张大富一起在盐场里视察起来。

自从上次张五九被徐小哥推入煎煮锅内死亡之后,华泽盐场及时亡羊补牢。不仅加大了场工的筛选力度,就连煎煮锅前的一干人等也都再三核验,非身世清白之人,则不得近前。

“大富兄,你真是有心了,若无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文天扬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次我且在病中,你被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人抓走用刑,若不是你死死撑住,我醒来之时恐已成阶下囚。”

“天扬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想当初我无依无靠,是盐场收留了我,还赏我口饭吃,做人应饮水思源,咱们都是一家人嘛。”张大富大大咧咧地笑着。

正在此时,文斐然和文诚打着赤膊穿梭在盐场中,一会儿帮助场工运送草木灰,搬运成盐,一会儿又拿着箕畚清扫场中杂乱之物,忙的是不亦乐乎。

见此情形,张大富又不由得赞叹道,“天扬老弟啊,大侄子如此懂事可真是你的福气,不似其他富家子弟,纨绔奢靡。”

文天扬欣慰地笑了笑,“但愿如此,不指望他能将家业发扬光大,能守住这个盐场,我死也能瞑目了。”

天色逐渐变暗,夜幕低垂,华泽盐场里则热闹非凡。院子里的东西被腾挪干净,摆放了两方大长桌,上面菜肴丰盛,有虎皮酱鸡、卤鸡肝、鸡胗、板鸭、熏猪肉还有冰糖肘子。

场工人手捧着一碗白米饭,大口地扒饭夹菜,吃的是不亦乐乎。

张大富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琼花露”从酒窖中取出,给众位工友们助兴。

“大家大口吃肉,明天铆足了气力干活。我们华泽盐场可是专为圣上制盐业,要让御盐的成色好上加好,大家说,好不好——”张大富放开嗓门,声如洪钟。

“好——”众位场工异口同声地回答到,每个人的脸上都灿然无比。

“有成,来一个!”张大富喝的有些微醺,双颊之上仿若开了两朵杜鹃花。

任有成刚夹了块熏猪肉,推脱着说自己不会。可这话张大富却不买账。

“你的‘苏州评弹’唱的可是一绝,平时还唱呢,今天老场主和少主都在,不露一手?”张大富凑到任有成旁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坏笑,“大虎,去把他的三弦取来。”

“得令!”顾大虎闻言便脚跟打屁股地朝着居跑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把三弦回来了。

“唱一个——”场工们高声齐呼,任有成便只得接过三弦,端坐在一旁,先“叮叮咚咚”地调试了下音儿,而后手指拨弄着弦子,开始弹奏。

不得不说,任有成的三弦弹得很是不错。初音铿锵,后韵悠长。一时间整个盐场中雅雀无声,大家纷纷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轻移莲步高楼下,见花光月色两平分。花有清香月有阴,小姐啊,你看月明不需花灯照。照了花灯逊月明,花魂邀月魄月魄媚花魂……”任有成吐字清晰,这一曲评弹唱的是字正腔圆,没一个音节都精准无比地送到在场每个一个人的耳朵里。

“好——”一曲罢了,场中喝彩声阵阵,就连文天扬也热不住夸赞任有成多才多艺。

是夜,众人酒足饭饱,便回各自铺位上休息。文斐然躺在床上,经过一下午的劳作但觉浑身有了些许的酸软,而一旁的文诚则鼾声大作。

“这个家伙。”文斐然笑着看了他一眼,帮他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

“我还想吃娘做的千层油糕……”文诚翻了个身子,咂了咂嘴巴。

转头望向窗外,却见夜空中那弯月如勾,心中不由得默念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眼前又浮现出杜汐月那清丽的容颜,好似春日里那朵盛开的海棠,如晓天明霞独芳,幽姿淑态无两。

“意中人似月,月下自思人。”文斐然摇头轻叹,心中又是一阵疑惑,“你为何不肯要那块羊脂白玉?”

就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去。盐场里面静悄悄的,一夜静寂。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听到张大富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吆喝。

“起床上工了——”张大富嗓音极具穿透力,将睡得正香的文斐然都惊醒了。但见其他铺位上的场工皆以坐起穿衣,有的动作快的都已穿好鞋袜,朝外面走去。

“干嘛啦……”文诚一脸睡意,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才什么时辰就开始折腾人?”

“少废话,赶紧起来。”文斐然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训斥着文诚,若整个盐场都似你这般,我们直接直接关张算了。

文诚扁了扁嘴,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起身,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之后便来到场院里面吃早饭。华泽盐场给工人每日配备的早点是鲜肉包和豆粥,没人不限量,这是文家历来的主张,只有吃饱了饭,才可以把活干好。这比其他盐场的伙食好太多了,一般盐场顶多时白馒头陪酱菜,还不定能管饱。

“我想吃娘做的三丁包。”文诚咬了口,唇角皆是油,不由得双眉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