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升闻言不由得点头嗟叹,“大人所言极是,扬州私盐泛滥,单文天扬不染指其中,长此以往,必将被人视为异类。

施世纶深吸了口气,文天扬性情耿直,文斐然也非奸佞狡猾之人。原本是想和其推心置腹一番商榷,但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若如此,也着实不妥。

“官官相护,诛除异己,扬州的水着实深啊。”施世纶慨叹道。

文斐然原本准备翌日就去华泽盐场监工御盐生产,却不料自打上次姚乔叶等人来家之后父亲身体便不大舒服。

谁料两日后居然卧病在床。请来郎中一瞧,言说是“急火攻心气滞血瘀”,想来还是为上次之事气不过。

文斐然这两日也未能动身,只在家亲侍汤药,不敢远离。而文刘氏和文天扬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看到丈夫如此,也是天天坐在床畔暗自垂泪。

“娘,你莫难过,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小恙而已。”文斐然宽慰道。见儿子如此孝顺懂事,文刘氏便得些许心安。

时辰刚过巳时,文天扬吃过汤药之后浑身困乏,刚刚睡下。文诚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门来,“少爷……”

“嘘!”文斐然瞪了文诚一眼,“你魂儿丢了,没见爹在睡觉吗?”

文诚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地走到文斐然身边,附耳说道,“咱们盐场大使徐有方大人来了,在会客厅呢……”

“徐伯来了?快带我去见。”文斐然一脸喜色,这徐有方可是文家老友,文斐然还在总角之年时,他便和父亲交好,自幼看着他长大。

徐有方为人正直良善,任华泽盐场大使的这些年执掌场课收纳,产收缉私。未曾有任何贪赃违纪之举,虽说只是八品官员,但在扬州盐商界颇具威望。

“盐场近期正有一批御盐要上供,徐伯按理说应该在盐场里面很忙才对,怎么有时间登门?”走到会客厅门口的时候,文斐然如是想到。

会客厅内,一个清瘦的背影立于其中。徐有方一袭绛紫色长袍,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几月未见,他貌似苍老了不少,眼角处的皱纹也愈发深刻。

“徐伯。”文斐然上前,恭恭敬敬地朝着徐有方施了一晚辈之礼。

“斐然!”徐有方微微一笑,“数月未见,愈发一表人才了。”

两人寒暄几句,文斐然命文诚奉上茶果,徐有方喝了口茶,开口道,“听闻你父亲身体抱恙,特来探望,他身体现在如何了?”

文斐然微微颔首,“承蒙徐伯挂念,父亲身体略有好转。现今吃完药刚刚睡下了。”

徐有方轻叹了口气,“那就不必打扰他了。今日来,有一事要告知,我刚接到调令,要从华泽盐场调往通州,不日就要启程了。”

“什么?”文斐然闻言大吃一惊,今日听闻徐伯登门便觉事情有些反常。盐场最近正要生产一批御盐,徐有方正是任务繁重的时候,怎可此时调离?

“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想到。原本像我们这种盐场大使,若要调离也要趁着淡季,再者事先会有些许的风声,可这次真的太突然了。”徐有方言语间皆是无奈之意,但文斐然也听得出来,这次的调离透着诡秘。

文斐然拱手施礼,“感谢徐伯这么多年来为华泽盐场尽心尽力。大恩不言谢,他日父亲身体康复,定前去拜谒。”

徐有方摇着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言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你父亲康复之前,我调离的事情便不要告诉他了,但顶天立地方显男儿半色,照顾好老场主,也要保住‘华泽盐场’这块招牌。”

说着说着,徐有方的眼角湿润了,他伸手拍了拍文斐然的肩膀,转身离开。文斐然让文诚送徐伯出门,自己则回到房内开始收拾包裹行囊。

文刘氏闻言赶忙来到文斐然的卧室,看到儿子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潸然泪下。

她上前一把握住文斐然的手,“我的儿啊,你是真打算去盐场监工吗?那地方条件无比艰辛,你如何受得?”

文斐然拉着文刘氏坐在书桌边,“娘亲,盐场正有一批御盐要赶工。但眼下爹又病了,现在正是儿子为家出力的时候,你在家好好照看爹。条件艰辛又怎样,同为血肉之躯,盐场那些耄耋老汉都受得,儿子有何受不得?”

此话一出,文刘氏不由得心头酸楚。在她眼中文斐然昨日仿若还是那个“始能扶床”的小儿,现在居然长成了顶门立户的真男儿。

“对了,我听文诚说徐有方大人来了,现在盐场正忙,他怎么有时间过来?”文刘氏一脸狐疑。

文斐然心头一震,暗骂文诚这大嘴巴,但也只好搪塞到徐有方只是听闻父亲有恙在身特来探望,但知父亲刚刚睡下,不忍打扰,就先行离开了。

文刘氏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你去到盐场后,遇事多和你徐伯商议。懂得为家出力是好,但也要注意自己身体。”

“母亲放心。”文斐然说着冲着母亲施了一礼。文刘氏应声走出卧室去准备午饭。文斐然则命家丁寻来文诚,提着扇子冲他头上连敲数下。

“少爷,我错了……”文诚揉着脑袋,一脸地委屈,“我是不小心说漏嘴的。”

“父亲抱恙,你这阵子说话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若再有发生,我看此物留之无用。”文斐然咬着牙根儿,朝着文诚的脑袋猛戳几下。

此时,丫鬟桃叶来到卧室门口朗声道,“少爷,夫人请您去餐厅用午饭。”

文斐然应声,提溜着文诚往外走去。用过午饭之后,便告知文刘氏自己准备去趟南市,采买一些菜蔬吃食,好带到盐场去给工人加餐。文刘氏闻言不由得夸赞儿子思虑周全。

扬州府三堂,杜汐月坐在院中石阶上,手里握着那柄从青莲巷买来的步摇,定定地发着呆。

自那日别过之后,文斐然的音容笑貌便不时地闪现在她的眼前。每每出现,定使得她心旌动荡。

“本就是个狂狼竖子,我想他做什么?”杜汐月柳眉轻蹙,使劲地摇摇头。

“拢鬓步摇青玉碾,却样花枝,叶叶蜂儿颜!”不知何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人影,将步摇一把从她手中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