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斐然将死者面皮上的腐肉尽数剃去,只余一白骨脑袋,遂命文诚开箱,文诚颤抖着手打开箱子,众人上前一瞧里面居然是长短不一的小拇指粗细的圆木段。

文斐然从中挑拣出一些,专心致志地将这些圆木段安在了头骨的顶心、卤门、发际、额等部位,密密麻麻有数十处。

而后从箱中取一黑色布袋,里面居然是黏土,文斐然取出一些,将这些黏土敷于头骨之上,没过那些圆木段。

而后又取出雕工笔仔细修正,画上眉毛勾勒出一些细微之处。

“文公子如此复原可有依据?”杜月汐蹙眉问道。

文斐然擦着手,“虽颜面已毁,然我抚触尸身其他部位皆可感知其皮肉筋骨之布局薄厚之度,用以推测其颜面部皮肉之态。”

“人才!”听闻此言,施世纶不由得击掌大喜,遂命冉夜找来画师,按照此面进行作画,张榜于城内,等人指认。

“文公子,奇人也,你要求什么赏赐,本官一并满足。”施世纶拍着胸脯。

杜汐月却心头暗叹,“俸禄还得等着次月发放,说什么大话。”

文斐然却摇头轻笑,“大人,我揭榜而来并不为赏赐。”

“那是为何?”施世纶不解。

文斐然珠牙毕露,“我乃世间浪子,就为一个字——玩!”

说罢便施了一礼,带着文诚离去。杜汐月却不以为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一轻浮狂浪之人。”

“此言差矣。”施世纶摆手摇头,“人不轻狂枉少年,着实有才啊。”

此时,姚乔叶回到府内,将一盏白玉骨瓷茶碗摔得粉碎。管家姚威赶紧命人将地上的碎渣扫起,但姚乔叶一脸余怒未消。

“文天扬算是什么东西,就仗着有‘御盐专供’大拍马屁。阎正国那老竖子,在中间当老好人,这些年经他手流通的私盐少吗?还有那些中小盐商,说话跟放屁差不多,今天就我提了一句圣上的意思,竟没一个帮腔的。”姚乔叶破口大骂。

“老爷息怒。”姚威重新奉上一盏参茶,“俗话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我们且琢磨着给施大人备一份大礼,听闻他进城上任时的行囊着实寒酸……”

姚威还未讲完就被姚乔叶否定了去,“不可,此人乃‘江南第一清官’,性格倔强如驴,贸然送礼,定会弄巧成拙。”

“世上还真有如此倔强之人?想那前几任知府,上任时均是一副‘两袖清风’的做派,圣上派此人上任,难道真是要整治扬州盐业?”姚威思忖道。

姚乔叶慨叹一声,“扬州私盐泛滥不是一天两天了,唯有文天扬这老东西,仗着‘御盐专供’,做出一副‘出淤泥不染’之姿,就怕施世纶以其为破口,整治盐业,就不好办了。”

“那我们必须要先对付华泽盐场,要么拉他下水,要么就让他彻底消失。”姚威眯缝着眼睛,一脸阴狠之色。

姚乔叶冷笑一声,挥手将姚威招致面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阎阳明回家之后便来到书房诵读着金刚经,不一会儿便觉胸腔憋闷。

“阎风,扶我去床上休息一下。”他轻唤来一小厮,扶他卧于床上。

不一会儿,但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阎风趴在窗边往外看,低声道,“少爷,老爷来了。”

阎阳明让阎风将自己扶起靠在床边,此时阎正国来到房内。

“父亲好……”阎阳明欲要下床行礼。

阎正国示意免礼,面无表情道,“听闻你身体又有不适?”

“小恙而已,烦劳父亲挂念。”阎阳明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哼。”阎正国冷眼而视,“身体如此羸弱,比妇人还不如。”转头又看到桌上放着的《金刚经》不由得大怒。

“你心不在功名之上,为父也不为难你,但你却沉溺于如此无用之物,实则可恨。”阎正国说着将《金刚经》拂掉在地,转身离去。

阎阳明深吸一起,瘫软地靠在床头。

“少爷,你别难过……”阎风捡起经书,帮他拉了拉被子,安慰道。

“没事,我早都习惯了。”阎阳明望着窗外冷冷地说到。

虽说阎家从事盐业,在扬州乃豪门巨贾。这座阎家宅院也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阎正国花巨资修缮,不仅亭台楼阁众多,还特别打造了“春夏秋冬”四院。但阎阳明总觉得这里没有任何温度,有时候冰冷的就像是一座坟墓。

自从母亲离世后,便再无人关心他,父亲也没有再娶。他最看重的,便是那些白的耀眼的银子。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阎风,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儿。”阎阳明挥了挥手,阎风应声而出,他则下床走到书桌处,取出纸笔书写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扬州城里平安无事。但因无名尸案的出现,施世纶便加强了城里的巡逻工作,加增打更和巡城兵卒,又解决了一起商户间争斗的小案件,引得扬州城民众交口称赞,纷纷称其为“施青天”。

这天施世纶正在二堂看公文,杜月汐手拿两串糖葫芦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表哥,你听说了吗?扬州城里民众都说你是‘施青天’,连我都跟着沾光,你瞧这是南市卖糖葫芦的老奶奶送给我的。”杜月汐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糖葫芦甜甜地笑着。

施世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挺聪明伶俐的,怎奈何一见到吃的就一副娇憨的样子。他从身上取下几个铜板又唤来冉夜让去给西市老奶奶送去。

“你这是干嘛?”杜月汐不解。

“人家那是小本生意,一天赚的钱可能就在这两串糖葫芦上,且老奶奶年逾古稀,你怎么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施世纶嗔怪,杜月汐羞赧地低下头。

施世纶轻叹一声,“皆言我‘青天’,若无法断案岂不坏了这名声?”

杜月汐嘟起嘴巴,“你觉得那文斐然复原的尸体颜面可靠吗?画像都贴出去两天了怎么没有丁点动静?”

施世纶握拳轻敲着额头,不曾料到刚一上任就面临如此棘手的案件。

“再等两日,若还无音讯我再做打算。”施世纶话音未落,就见方修从门外跑来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地。

“出什么事了?”施世纶猛地起身。

方修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有人来认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