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将车一直开到一处城中村里,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和尚示意的士再朝前开一段距离,然后才从车上下来。那户人家搭建了一个小院子,天色已晚,院子里亮着一盏40瓦的灯泡。透过生锈的铁门朝里看去,墙角还栓着一条狗。院子里就只有三间土砖房,外墙都有些开裂,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塌。

见和尚朝院子里张望,被栓在门口的狗一下子起身就打算朝他吠两声。没等狗张嘴,猫却是睁开双眼朝那狗瞥了瞥。于是,狗又趴伏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和尚摸摸猫的头,看看天色然后一个纵身跃了进去。那狗赶紧紧闭双眼,并且还发出了两声鼾声表示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和尚蹲在墙根下,透过墙上的缝隙朝里看去。屋子的地上铺着稻草,上边放着一堆破旧的褥子。十几个残疾孩子正被几个男人挨个的搜身,看看他们是不是私自收藏了钱财。

“二娃子,最近的收入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咱们得想想办法,这么下去坐吃山空可不行。”他们搜得很仔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从孩子们的身上搜出半个子儿来。一个汉子直起腰,点上了一支烟对同伴说道。

“有什么办法,现在的人特么都太精了!”二娃子就是开车接孩子回来的那个人。他脱掉鞋子,伸手在脚趾缝里搓动着说。搓了几下,还将手指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不如,咱们把这些,转手卖了?”吸烟的汉子走到二娃子身边,蹲下身子在他耳边说。

“早知道就不弄废他们了,现在转手还能卖几个钱。你看看这缺胳膊少腿的,哪个敢买?”二娃子摇摇头,狠吸了一口烟低声说。两人跟和尚只隔了一堵破墙,他们说的话,全都入了和尚的耳。和尚脸上闪过一抹狞笑,然后双手合十低声诵了诵佛。

“吃饭了,喝一杯不?”打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很有文青范儿的女人。她手里端着托盘,走到了桌边将上边的酒菜放了上去。孩子们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酒肉,偷偷咽了口口水。

“又是卤猪蹄和烧排骨啊?嫂子你二回包点饺子吃吃呗?”屋里一共四男一女,此时全都聚集到了堂屋里准备吃饭。二娃子看看盆里的卤猪蹄,有些腻味的说道。

“特么的老二,你老让我媳妇给你包饺子是几个意思?”四人当中的老大闻言有些不乐意了。俗话说吃饺子,玩嫂子,他觉得二娃子这货就没安什么好心。怪也只能怪自己媳妇太好看,这整天不带在身边吧,他总觉得自己头上随时会添点颜色。可是带在身边也不放心,人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身边这几个货色,那眼神可跟长了钩子似的直往自己媳妇的裆下钻。

“大哥看你小气的,包个饺子咋地了。来来,喝一杯,咱们合计一下后头该咋办。这一天下来还弄不到千把块钱,咱们五个人还不如去打工呢!”二娃子将酒瓶拧开,往碗里倒着酒说。

“两条道儿,一呢把这些小废物转手卖给道上的人。咱们嫌每天的收入少,可有人不会嫌少。二呢,再弄一批到手上,转手卖了挣快钱。”几人的大哥端起酒碗灌了一口,低声对他们说道。

“最近抓得可紧,咱们上哪儿弄孩子去?”二娃子伸手抓起一块猪蹄,啃了一口问道。

“去学校门口等着,总有一两个孩子是家长不去接的!到时候老二开车等在一边,我媳妇先去骗,骗不到就抢!”老大眼神闪过一抹得色说。说话间,他觉得自己喉内有点发甜。一下没憋住,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老大...”

“老公...”桌边的几个人见状慌忙起身喊了起来。才一起身,几人口鼻往外冒血,手捂着喉咙就那么倒了下去。

“佛说,我不入地狱,你入地狱!”和尚收回了指尖的那一抹碧绿,然后迈步走进了屋里。屋里的孩子们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尚,和尚面露慈悲的看着他们。然后走进厨房,将里边剩下的饭菜端出来分发了下去。孩子们在狼吞虎咽着,和尚就那么看着他们吃饭。一直等孩子们都吃完了,这才逐一把他们抱起来放到了屋外的汽车里。

“和尚叔叔,你要带我们去哪?”一个胳膊被扭到了身后,骨骼已经佝偻的孩子问和尚。

和尚说:送你们去应该去的地方!孩子们不懂什么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眼中露出了惊惶。和尚将锈蚀的铁门打开,然后坐进了驾驶室内,驾车就朝村外驶去。车停到了派出所的门口,和尚回头看了看孩子们。

“你进去报警,把你们的遭遇说给警察叔叔听,他们会保护你们的!”找了一个腿脚还算完整的孩子,和尚对他说道。

“和尚叔叔,你去哪?”和尚下车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了孩子的喊声。他回头看去,却是最开始在街上乞讨的那个瘸腿孩子。

“去该去的地方!”和尚对他笑了笑说。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虽然我失去了双腿,可是我不会拖累你的。我的手可以撑着我往前走!”孩子几下从车里下来,双手撑在地上挪动着身体说。

“你跟我一起走?我是个和尚,你跟着我,便也只能当一个和尚!”和尚看着那个孩子说道。

“当一个和尚叔叔这样的和尚,远比我现在这个样子要好得多!”孩子拿定了主意,甚至不惜出家。对于他来说,缺了一双腿,红尘之路注定坎坷。既然如此,反倒不如出家来得清静自在!

“好,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和尚摸摸猫的毛发,也不去管那孩子,转身迈步朝前走去。在他的身后,孩子用双手撑在地上,努力地追随着和尚的脚步。孩子追得很辛苦,和尚的脚步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辛苦而减缓。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大街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