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脆响,任玄方一开弓,蒋让的头颅便已炸成粉沫。

击杀了项霸之后,那道闪烁着血色光芒的弓矢依旧去势不停,一连飞出了百丈外,放在重重轰击在了远处的一处丘陵之上。

“轰隆!”

只听得耳边一声爆响,那箭矢命中之处,竟然炸开了一个六尺方圆的巨大土坑!

一箭百丈外,巨坑六尺深。

这一箭的力量,恐怕已达十万斤之巨。其威能,几不亚于采矿开山用的硫磺炸药!

“撤!快撤!”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喊出了这么一声满是恐惧之意的呼喝。

剩余的上百号人,如同墙倒四散的猢狲一般,遍地开花,直奔四面八方而去。

“还想跑!?”

任玄勃然大怒。

蒋让已死,‘血缚阵’也已经失效了。此刻已经能够自由活动的任玄,岂会在放任这群灭门了君家的凶手逃离此地?

“砰砰砰!”

手中弓弦犹如惊雷一般,血色弓矢化作一道道凄厉的催命符,直奔那些朝廷修士而去。

蕴含着强大劲力的恐怖血矢,场中无一人可抵挡。命中者,皆如被一道天雷轰中一样,或头颅、或胸口,无不爆体而亡。

须臾之间,任玄便已经杀尽了这十一名朝廷修士。

但,那些凡人级别的刑部高手,却追之不及,只杀了寥寥十数人。

其余的七、八十号人,跑的太快,方向又过于零散,任玄追了片刻之后,只能罢手。

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须要处理。

“君师兄!”

浑身遍染敌人鲜血,背负着血色巨弓的任玄,大步来到了君绫竹所在的树下,将吊着他的绳索砍断,将君绫竹救了下来。

君绫竹的状况极为糟糕,他面色苍白如纸,浑身伤口迸裂,鲜血仍不断溢出。

他双目有些失神,似乎已经难以聚焦,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勉强定神的看向了任玄。

“任……师弟,你来了。”

君绫竹想笑,可最后,嘴角也只是稍稍扯动了一下。显然,他连露出了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君师兄,你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返回宗门,寻找高人替你疗伤。”

君绫竹伤势太重了,任玄将之救下来之后,才发现他浑身血液几乎已经流尽,脉搏已经弱到了无法感知的程度。

一翻开白袍,只见其中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几处堪称致命的伤口,更是累可见骨,血肉模糊。

难以置信,刚才那些变态到底对君绫竹用了怎样的残酷重刑?

“任师弟,不用忙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这一次,怕是难逃此劫。”

君绫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语气亦是虚弱到了极点。

“你能赶来救我,我已经是倍感欣慰。只可恨,君家此次遭遇大劫,我却无法庇护家族,念及于此,痛彻心扉……”

任玄面色难看之极,但却依旧是咬牙安慰道:“君兄不必忧虑,只要留下一条命在,家族亦可重新振兴!”

“怕是不能了。”

君绫竹微微摇头:“这群恶徒,既然已经动手灭亡君家,自然不会再留下我这么个祸害。斩草除根,他们行事当真是狠辣之极。之所以,留下我这么一口气,无非是要钓你前来,想要伏杀你罢了。”

“君兄但请宽心,那群恶徒的为首之人,均已被我全部击毙,其余的杂鱼,日后任某也会一一斩杀,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任玄沉声道。

“这就好,这就好。虽不能手刃贼人,但有任师弟帮我报仇,我倒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君绫竹双目微微闭上,似乎气息越发微弱。

其脉搏,更是彻底停止。

任玄却大急:“君兄,你可不能死!要撑住啊!”

可,让任玄吃了一惊的是,他这么一番摇晃之后,原本身体瘫软如泥的君绫竹,竟然涌现出了一股神力,陡然坐了起来。

他原本几无任何光彩的双眸之中,忽然爆出了一股璀璨的锐利光芒,他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凝视再三,竟然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君绫竹光明磊落、一生坦荡,二十三年来,诸般行事皆无愧于心,可最后,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往日种种光景,如走马灯一般的自眼前晃过,反而越发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着实可笑!”

君绫竹转过身来,伸出手重重拍在了任玄的肩头上。

“任师弟,你可知道我如此狼狈的结局,究竟为何?”

他双目炯炯,犹如日芒,竟然烫得任玄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低下了头去。

任玄满是愧疚的道:“君兄,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并非是因为你。任师弟你的为人行事,君某十分清楚。神武宗里,品性德行能跟我比肩的,恐怕就你一人。君家之所以会惨遭灭亡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你的缘故。即便是今日君家不灭,早晚有一天,我君家还是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招致灭亡!”

“这……君兄何出此言?”任玄愕然。

“问得好!我也是此时此刻,才明白这个道理。”

君绫竹手中用劲,竟抓的任玄肩头生疼。

而在此刻,一句话从他口中吐出。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弱小便意味着灭亡!”

任玄闻言,大为震动:“修炼世界,实力至上?”

“不,不止如此。”

君绫竹目光炯炯,他的灼热视线,仿佛看穿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一直笔直照射到了无穷尽的时空尽头。

“洪荒已来,有万物生,亦有万物死。此间,无数种曾经繁衍兴盛的种群,尽皆消亡在了历史长河中,至现在,只剩下一钵土灰。因何?因为它们不思进取、抱守残缺、愚昧天真、弱小脆弱!这些,皆都是诸多种群败亡的根本原因!我君家世享太平,不思进取,自以为秉承仁义道德,便可以永世不衰。也恰恰是这些虚名,导致我君家今日之败亡!”

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任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善泳者溺,善骑者坠!过于看重名声,最终必定为声名所拖累。”

君绫竹复又将目光聚焦在了任玄的脸上:“我现在才明白,所谓的仁义道德,这些全都是虚无荒谬的!在朝廷高手的突然袭击之下,在真正的洪荒猛兽面前,在自然环境大变迁之下,在难以抵挡的大规模打击下,仁义道德?有用吗!”

最后三个字,君绫竹是带着无穷无尽的嘲讽,还有难以掩饰的悲愤,咬着牙重重吐出来的。

任玄默然。

“去虚就实,才是长久之道。可我明白这一切,却已经太晚了。我空有‘道德君子’之名,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足够实力,在家族突遭厄变、族人遭受屠戮的时候,只能歇斯底里的体会那种无力感。呵呵,修炼世界,还有这个世界啊,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太多,太多……”

君绫竹的话语,说到这里,忽然嘎然而止。

君绫竹依旧坐在任玄面前,目光笔直的看着前方,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笑容。

但,已经气绝。

最为君家的最后一名族人,君绫竹死不瞑目。

他一死,君家也自此彻底灭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可,也正因为君家之败亡,还有君绫竹之死,在此时此刻却带给了任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巨大冲击。

可以说,眼前死不瞑目的君绫竹,还有他死之前的一番话,直接影响了任玄的未来修炼道路。

“多藏必厚亡,去虚就实,还有对于弱者而言,这过于残酷的世界……”

任玄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伏在地上,无比庄重的给君绫竹磕了一个头。

“任玄,受教了。”